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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主题: [长篇]大话红楼十二钗(连载中)
 

[长篇]大话红楼十二钗(连载中)

  大话红楼十二钗——妙玉
  
  引子
  
  妙玉是一个谜。
  在红楼正册十二钗里面,有两个女子是最神秘的,一个是秦可卿,一个便是妙玉。秦可卿的故事笔者已经写出来了,这里不再多谈,且说一下我们的妙玉。
  关于妙玉,有四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天下的红楼迷:
  一者,妙玉从何而来?
  曹公只说她原本家住苏州,出身官宦之家,自小身体不好,就带发修行了;再后来父母双亡,几乎没余下什么亲人,所以最后几乎被贾府“买”进了大观园,与十二个小尼一起给贾府装点门面。
  但更多的红楼迷说,妙玉的出身远非如此。
  据说证据有两点:一是妙玉那高傲的气质,这气质甚至远远盖过了宝玉和黛玉;二是妙玉所用的茶具,都是世间极品,连堂堂贾府也没这般考究。
  于是有人说,妙玉的出身必在贾府之上。
  如是这样,可就大有文章了。要知道,古之爵位排作“公、侯、伯、子、男”,贾府正是属于“公”字辈的,如果妙玉的出身尚高于贾府,恐怕只有往王族甚至帝室上面牵扯了。
  究竟真相如何,没人敢说个三七二十一。
  二者,妙玉的真实结局如何?
  在红楼中,十二钗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但不管如何,别的钗大家大概都能知道她们的结局,唯有妙玉,没有任何一个读者能清楚她真正的去处,至多只能胡猜乱想罢了,比如说她做了汪洋大盗的压寨夫人什么的。
  没错,在红楼中,妙玉最后是被盗贼偷走的。那时贾府被抄了家,家道中落,大势已去,几个小毛贼便壮起胆偷到贾府来了,而且一不小心发现这么个貌美如花气质非凡的出家人妙玉,于是再折回头来,干脆将这尤物也一并劫走了。
  不过,这一劫,妙玉便不知了音讯。看遍红楼每一个文字,不管曹公还是高兄,就是没见吐露半点风声。
  为何如此,天下读者只有愤愤然。
  大家都知道曹公对这妙玉是情有独钟的,偏偏在最后妙玉落得如此尴尬的下场,实在叫人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清曹高二人究竟意欲何为。
  三者,妙玉有爱么?
  一部红楼,黛玉的爱是最痴的,也是最凄美的。
  虽然黛玉最后没有得到那份爱,但她毕竟曾经有爱,从某一意义来说,她那苦短的一生已经无憾了。
  怕的就是人活在世间根本没有一点点真爱。
  那么,妙玉有爱么?
  有人说她没有。毕竟她是入了空门的人,毕竟她一身孤傲,孤傲得看不起世间任何一个浊物。
  所以,翻遍红楼,没人见她爱过谁恋过谁,更没人见她为谁哭得死去活来。
  但也有人说她是有爱的,甚至有人还说她暗恋着宝玉。可不,请人喝茶的时候,她的茶具是最讲究的,别人是万不可随便动她的茶具的,可她居然将自己平日用的茶杯拿给宝玉喝了。
  另有宝玉跟她借梅枝的事。
  再有因为人家几句关于男女的话,她居然走火入魔的事。
  究竟她有爱还是无爱?如果有爱,她的爱究竟在何方?
  对这一问题,谁也难说。
  四者,妙玉该褒还是该贬?
  曹公有一个很了不得的本事:写出些人物来,却没给人家一个定性,害得天下红楼迷对他笔下的人物,总是有褒有贬。
  可不,不管对黛玉,还是对宝钗,芸芸众生永远存有两种完全相左的评价:有人说她们好,甚至很好很好;有人说她们不好,甚至非常的不好。
  但不管大家对她们如何褒如何贬,大家就是爱看红楼,而且爱看里面的每一个角色,甚至是痴爱。
  这的确是曹公的一大本事。
  那么,曹公安排的这个妙玉,我们究竟该褒,还是该贬?
  观点当然又是不可统一的。有人说该褒,因为她的气质,因为她的超凡脱俗,以及因为她那无言的哀怜。同时有人说该贬,因为她故作清高,却连一个刘姥姥都看不起,没点起码的善心,连凤姐都不如;入得空门,却也未能真正修得清净一片,没一日不是心事重重。
  不管是褒是贬,有一点却是统一的:她也是红楼中一个非常动人的人物,她身上隐藏着太多太多的故事,这些故事,一直吸引着天下诸君苦苦求索。
  于是她来了,迈着轻轻的步子,踏着洁白的积雪,向芸芸众生走过来了……

[ 这个贴子最后由ssdlhyxs在2005-2-23 9:40:31从 浮生半日 转移过来 ]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1)太虚幻境说太虚 采茶仙子下凡尘
  
  一部红楼,原本只是“痴人说梦”,只不过这梦说得如此凄美,方引得芸芸众生代代相传罢了。
  曹公笔下之梦境,有一太虚幻境,正是整部红楼的梦之源泉。动人而凄美的金陵十二钗,最初正是出于此处。
  言归正传。却说在那飘飘缈缈的太虚幻境之清泉山上,有一片绿色茶园,名曰“蕊春园”。园中种满了清一色的海石榴,一行又一行,整齐而好看。这海石榴又名山茶花,乃世间名花,其植株形态优美,叶浓绿而光泽,是以太虚幻境中的仙子常常前来观赏游玩,流连忘返。更喜的是每年茶花盛开的时候,“蕊春园”更是美不胜收,但见四周的山茶绽放出红艳艳的花朵,而中间一大片的山茶却绽放出洁白无暇的鲜花,风吹而花动,胜似万千蝴蝶在绿波上翩翩起舞,此番景象甚为壮观!
  花香四溢之时,走进园中漫步,恍如踏入美妙无比的梦境一般,更是让人如痴如醉。
  而这蕊春园的主人,称作“采茶仙子”的,每一天都生活在这一片醉人美景之中。
  采茶仙子天生丽质,性情淡远,虽然独守着这一片美丽茶园,却从未有寂寞之感。众仙前来观景也罢,采茶也罢,她总是远远地站得她的房舍前,仿佛别人的一切均与她无关一般。
  只要人家不会毁了她的茶园,她便永远逍遥视之。
  这一年的春天,当蕊春园山茶开遍的时候,警幻仙子带着她的妹妹可卿仙子以及妹夫情天郎也赶到茶园赏花来了。采茶仙子见警幻亲自到来,再也不敢托大,便远远朝这边拱身行了个礼。警幻点头示意后,即带着妹妹和妹夫走进了处处芬芳的茶园。
  几位伴驾的小仙女不敢打搅,停在园门入口处驻足观看。
  采茶仙子第一次看到警幻的妹妹可卿,见可卿生得楚楚动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看还好,这一看不由得令她心下暗惊,叹道:“我还孤芳自赏,没料想我们这太虚幻境中竟有如此可人的女子,今天算是叫我长了见识了!”
  她这一叹,禁不住朝那情天郎也多看了几眼,但见人家眉清目秀,举止俊雅,实在是太虚幻境中难得一见的男客,于是心下又是一番暗惊,叹道:“早听说警幻有个俏妹妹有个俊妹夫,我一直不以为然,待今日看来,方知人家果真超凡脱俗,实非寻常仙子可比!”
  采茶仙子正这么胡思乱想,这时警幻已领着妹妹、妹夫以及众仙女走出了茶园,望太虚宫驾云而去。
  采茶仙子见情天郎与可卿手拉手跟在警幻身后,亲密无间的样子,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这一夜,她失了眠。躺在床上的时候,眼前总是时不时出现情天郎与可卿恩恩爱爱的模样,令她实在辗转难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进了梦乡,她竟似看到那风度翩翩的情天郎含着微笑朝她走来,一直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执起她的手,将她领入那花香四溢的茶园。
  于是两人在茶园中漫步,赏花,看茶……
  “喵呜”的一声叫,采茶仙子从梦中惊醒,红红的烛光下,见床头那白色的狸猫正困惑地看着她,方知自己做的是梦,脸上不由得腾地通红起来。
  第二日,她急匆匆走进自己的书房,到处翻箱倒柜,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终于,她翻出了一本《太虚天律》,忙打开来一条条看了下去,看到“天律十戒”时,她神色一阵紧张,忙凝神细读起来:
  一戒勿生杂念;
  二戒勿动怒气;
  三戒勿食含血之物;
  四戒勿学邪文;
  五戒勿为诸恶;
  六戒勿思男女;
  七戒……
  
  读到第六戒的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上面,一时间竟愣住了。
  天律有令,众仙不可妄动男女之情,除非天帝着意安排,其他仙神更是不可妄想夫妻之事!
  这一夜,又是一个辗转难眠之夜。
  当圆圆的月亮升起的时候,一缕清辉,从窗户洒将进来,落在那妆台之上。
  采茶仙子怔怔地看着这清辉出神。
  突然,她朱唇轻咬,轻轻地起了身下地,在妆台前理了理云鬓,然后毅然向房门走去。
  “喵呜!”那白色的狸猫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困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采茶仙子驻足想了想,终于走了过来,将狸猫轻轻抱起。
  门外,月光如雪。
  采茶仙子怀抱狸猫,踩着洁白的月色离开了清泉山,一路走到“降生崖”前,轻轻地耸身跳了下去。
  只见在圆圆明月的映照下,一衣袂飘飘的天上仙女正徐徐地向人间飘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2)娇小姐怪病缠身 史太君当机立断
  
  话说京城宁荣二府,自宁国公、荣国公以来,一直繁荣至今,只见二府门前天天车来马往,来的都是京中权贵,好不热闹。
  当然,此时两位老国公早已辞世,他们的儿子贾代化和贾代善亦分别于前两年先后故去,现在当家的,宁国府是宁国公的次孙贾敬(此时这贾敬尚未离家出去清修,他原有一位兄长,叫贾敷,但已于早年夭折),荣国府则是荣国公的儿媳妇史太君(史太君正是《红楼梦》中大家所知的“贾母”,亦即宝玉的祖母)。这史太君与亡夫贾代善共有二子一女,长子为贾赦(即贾琏和迎春的生父),次子为贾政(即贾珠、元春、宝玉、探春和贾环的生父),女儿为贾敏(即林黛玉的生母,宝玉的亲姑)。
  此时,宝玉尚未出生,而故事要牵涉到的一个重要人物贾敏,这一年才一十三岁。
  正是这个贾敏,这一年让热热闹闹的荣国府突然之间蒙上了一层惶恐不安的阴影。
  这年春天,贾敏突然得了一种怪病:饭量陡然大增,原本一天只能吃三碗饭的,现在她吃了近十碗也不见饱;更奇的是,虽然饭量大了许多,但人却一天比一天瘦了下去,只见两个月不到,眼下已经瘦得只有皮包骨头了。
  贾敏这怪病,几个太医早来瞧过了的,但一个个都是束手无策,说最好的办法就是马上准备后事,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贾母闻言又惶又急,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天天走到爱女床前探视,果见贾敏一日不如一日。贾母越看越觉得太医所言不差,无奈之下,只得一边暗自垂泪,一边命贾赦和贾敬着手准备后事。
  这一日早上,贾母正坐在厅里喝着闷茶,一丫头突然惊慌失措地走了进来,禀报道:“小姐正说着胡话,说要见老太太!”
  贾母心下暗惊,料想可能女儿的时限到了,哪敢耽误,起身便随了丫头急匆匆去了。
  进了贾敏的房间,果见贾敏正在床上乱叫乱嚷,双手还在空中抓个不止。
  “好闺女,娘来了,你有何话要跟娘说么?”贾母抢步来到床前,挨着贾敏坐在头沿上,轻轻地抚着女儿,泣了起来。
  “娘!”贾敏一把紧紧地抓住贾母的双手,猛地张开了双眼,一边惶然地看着贾母的脸,一边惊惧不安地说道:“娘,我做了个恶梦,我怕!”
  “娘在这里守着你,别怕别怕!”贾母含泪抚拍着女儿。
  “我梦见有几个小鬼躲在我肚子里面,我吃了什么东西,他们就全部抢过去吃了,还哈哈大笑,说一定要饿死我!”贾敏惶然道。
  “乖女儿,梦都是风吹一样的东西,根本没有的事,你不要信它!”贾母握了握女儿的手,含着泪慈爱地看着女儿的脸,温言道。
  但贾敏睁大着双眼继续说道:“我还梦见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赶过来打小鬼了,打得小鬼呱呱直叫。”
  贾母以为贾敏回光返照才变得如此精神,便勉强陪着笑道:“我们闺女好福气,有贵人帮你打小鬼来了!”
  贾敏见母亲笑了,心情立时好了许多,也不怎么怕了,喘着气说道:“他们打完了小鬼还对我说,很远的南方有一个蟠香寺,只要我到那里清修一年,以后小鬼便不会找上我了。”
  贾母闻此言心里格登了一下,暗忖道:蟠香寺?怎的这名儿好似哪儿听过?
  “娘,你们送我过去好么?我不想小鬼再缠着我了,我怕!”这时,贾敏轻轻地扯了扯贾母的衣袖,目光中充满了哀怜。
  “好,好,我们一定送你去。”贾母失神地应道。
  
  从贾敏的房中出来后,贾母一直在想着贾敏的梦,还想着贾敏提到的那个“蟠香寺”。
  贾赦贾敬等人正焦急地守候在厅里静听消息,见贾母终于走了出来,忙问他们小妹情况如何。
  贾母拭了拭哭得红肿的双眼,轻轻地叹了一声,将贾敏做梦的事说了一遍。
  贾赦一听,叹道:“看来小妹时日不长的了,连这种乱七八糟的梦也做了出来。”
  贾母在主座上坐好后,喝了口茶,道:“我也不信敏儿这梦能有什么天机,不过眼看她没法活的了,如果真有个叫作蟠香寺的地方,送她过去试试运气也好。”
  这时贾敬突然眉头一展,道:“蟠香寺?苏州正好也有个蟠香寺,不知指的是不是它?”
  贾母闻言恍然大悟,道:“你这一提我倒也想了起来,苏州是有个蟠香寺,前年扶你们老爷的灵回金陵的时候,我们还到那蟠香寺捐过香油的。”
  贾敬忙接口道:“苏州正好在京城的南方,看来小妹所说的正是这个蟠香寺了。”
  贾赦却很是不以为然,说道:“小妹眼看快死的人了,留在家中,或者还能多活几日,难道我们真要千里迢迢送她到苏州去么?路上坎坷不平,我怕她经不起几天折腾就死在路上了!”
  “大哥这一层忧虚,倒是在理。”贾敬也思索了起来。
  可贾母脸色一沉,断然道:“我不管那么多,既然敏儿有这么个心愿,天塌下来我也要帮她了结这一心愿,至于她能不能侥幸活下来,那就得看她的造化了,我倒不敢奢想什么!”
  贾赦贾敬见贾母如果坚决,哪里还敢争辩。
  贾母见众人再无异议,当即吩咐了下去:马上准备好车马银两以及贾敏的衣物等,明日便由贾敬亲自领人将贾敏护送到苏州去!
  贾敬等人得了这话,只得风风火火地准备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3)走千里贾敬送妹 开大门无尘纳缘
  
  第二日,贾敬亲自带领二十多个家丁、婆子、丫环等匆匆离开了京城。
  走的时候,贾母自然少不得一番嘱咐。想到贾敏这一去也许见不着的了,老人家心一伤,眼泪又叭叭地滚了下来。
  一路上,贾敬吩咐大家尽可能小心些,尤其是贾敏那辆马车,务必稳稳地走,不要颠簸了,免得小姐的身体受不住。同时,他安排贾敏的贴身丫头月儿跟贾敏同坐一个车厢内,一者方便照应,二者万一贾敏不妥时,可以及时得知。
  说实在,这一行贾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只是既得贾母吩咐,他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要知道,京城到苏州路途遥遥,这么个走法恐怕一两个月也未必能到,按贾敏现在的情况,恐怕活不到苏州。
  于是,他一直在闷闷不乐地赶路,每天歇下来的时候,他便会心惊胆战地叫来月儿问话,总担心问出来的结果是说贾敏不行了。不过还好,一路上贾敏虽然时不时晕迷不醒,可也没有加重病情的迹象,如果运气好,或者还真能熬到苏州也说不定。
  贾敬心里踏实了些,忙暗暗地向天祈祷:“老天爷啊老天爷,你要是有眼,好歹让我将妹妹送抵苏州吧,我实不敢求你能给她多少时间,只求你不要让她在这半途上离我们而去便是了!”
  如此不计时日,正是炎夏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进了苏州境内。
  却在这时候,贾政心里又犯起愁来了:“来的时候我只想着赶路,现在这路赶完了,人家蟠香寺要是不肯收我妹妹怎办?”
  他这愁不是没有道理。蟠香寺可不是一般的寺院,那里住着一个古怪的当家,叫作无尘师太的。这无尘师太脾气怪得惊人,不管是大小人物,她全不会看在眼里,说话非常的不饶人,甚至一些粗话也说得出口。前年他扶灵回金陵的时候,正是慕蟠香寺的名,所以带着贾母等人赶赴苏州寻到了寺去,结果无尘师太虽然见着了,可人家居然没一点笑脸,给她寺里捐了香油钱,她也没一声感谢的话。
  贾敬越想越心凉。但事已到这地步,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大不了到时厚起脸皮好好求一下人家吧!
  贾敬这么一想,再不敢耽误,带领队伍直奔北山的蟠香寺而去。
  傍晚时分,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北山麓上那个古柏参天蟠香寺。寺前有一个女尼正在收回那些晾晒的道袍,见有人前来,忙迎上来问有何事。
  “你们当家的还是无尘师太么?”贾敬祈盼地问道。
  他希望对方回答说,当家的已换作别人了。
  但女尼合什作答道:“正是。”
  贾敬大失所望,但也只得说道:“我有点要想要跟她老人家,你前面带路吧。”
  “我们师太正在做功课,此时不见客人。”女尼身子不动。
  贾敬见这小小女尼便如此托大,心下颇为不喜,但知道佛门有佛门的规矩,只得忍住,说道:“你进去跟无尘师太说一声,就说我们是专程从京城赶来的,请她老人家无论如何让我见她一面。”
  但女尼依然不动,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们师太的脾气,可能施主尚且不知,她做功课的时候,向来不见外人的,就算是当今皇上前来,她也不见!”
  贾敬终于恼了,道一声“你不通传,我自己进去”,举步便往里闯。女尼大急,忙张开双臂要拦。正在这时,里面传来一声喝斥:“阿珂,不得对客人无礼!”
  话音未落,一趾高气扬的老尼铁青着脸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位手执佛尘的女尼,但年纪也是不小了的。
  拦住贾敬的那个小女尼没想到无尘师太居然会亲自出来,忙退到一边去了。
  这时贾敬也认出了来人正是无尘师太,而后面那位则是无尘的师妹无闻子,忙上前躬身行礼。
  行完礼,他正想向无尘师太说明此行的目的,没想对方黑着脸打断了他,说道:“本道没时间听你废话,你将要送人的送进来吧!”
  贾敬心里一愣,惊问道:“师太,我还没说,您怎知我要送人过来了?”
  可无尘师太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废话少说,你要送就快送,如若不送,你们便拉她回去得了!”
  贾敬虽然心存疑团,但知道无尘师太脾气古怪异常,若是得罪了她,那可大大的不妙,于是再不敢多问,忙命人将饿晕了的贾敏抬出马车,送进了寺院去。
  他原本最怕的是无尘师太不肯收留贾敏,现在居然不费半分口舌人家便收下了,心情突然好了许多,于是不管无尘师太态度如何不好,他也认定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贾敬心里一喜,一边向无尘师太表示感谢,一边命两个婆子以及月儿留在寺院照顾小姐,其余人这就跟他离去,别打扰了这块清修之地。
  但无尘师太一摆手,说道:“女施主一人留下便可,其余诸人,都走吧。”
  贾敬闻言一惊,陪着笑道:“师太,我妹子自小体质纤弱,眼下又月重病在身,多少得留三两个人在这里陪护为好,如此也不至于过份劳烦了你们。”
  但无尘师太不理他,冷冷地说道:“进了我这门,就是我门中人了,是死是活,是我门中的事,外人不必劳心!”
  贾敬还想苦求,但又怕惹恼了人家,埋头思索片刻后,终于将牙一咬,不再提留人的事,却给寺院里捐了一千两的“香油钱”,然后带着所有家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蟠香寺,在苏州城胡乱住了一宿后,次日便启程返京去了。
  贾敬一行走的时候,无闻子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一笑,对无尘师太说道:“人家是京城国公之后,师姐你就不能给人家一点脸面么?”
  无尘师太白了无闻子一眼,道:“都是你惹的事,算什么天机,还真把一个病丫头算来了!还不快快瞧一下人家去,说不得你我也救不活人家的,到时我看你怎办!”
  无闻子倒不生气,脸上又是微微一笑,然后陪着无尘师太折回寺院去了。
  回到寺院,两人去看过了贾敏,见晕迷中的贾敏瘦得没了人样,心下均暗暗吃惊。
  “我叫你别多事吧,你偏不听。你看,这模样还好得起来么?”无尘师太没好气地瞪了无闻子一眼。
  无闻子只是一笑,道:“我们若不救她,她便是必死之人;我们若能行个善心,或者真能救她一命也未为可知。”
  “既然如此,那你还愣着作甚?要看着她死么?”无尘师太果然没有多少好脾气。
  无闻子笑了笑,道:“师姐别急,我这就给她试试我这药丸。”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小心翼翼地倒出三颗红色的药丸,再倒来半碗水,抬起贾敏的头,将药丸灌下了。
  “咕咚”的一声响,晕迷中的贾敏居然一口将药丸吞了下去。
  无闻子脸现笑容,对无尘师太说道:“师姐放心,想必这位女施主生命无碍的了。”
  无尘师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贾敏的脸色居然红润了起来,人也苏醒了,能说话了。得知自己真到了梦中说的那个蟠香寺,她艰难地爬起,朝准无尘师太和无闻子倒头便拜。
  无尘师太见贾敏倒是个知书识礼之人,脸色勉强缓和了些。
  过得十来天,贾敏几乎全好了,又可以蹦蹦跳跳有说有笑了,只是身体依然有些瘦。
  贾敏见自己的病已好,心里又想念起家里的人来,于是谢过无尘师太和无闻子后,表示想回到京城去。
  “无良心的东西,刚断了奶,便不要娘了!”无尘师太脸色立时黑了起来。
  无闻子忙拉过贾敏,温言道:“你命中跟我们有一年的缘份,你好歹留下来住满一年再走吧,否则到时你再病发时,恐怕我们也救你不得的。”
  贾敏见无闻子言语温和,心里不由得好生感动,同时也怕无尘师太生气,于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无尘师太和无闻子说道:“大师父二师父都是我贾敏的再造父母,只要二位师父不嫌弃,我便留下来聆听你们的教诲吧!”
  于是,贾敏在蟠香寺留了下来,天天跟无尘师太和无闻子颂经念佛,算是带发清修。
  原本一切安安好好的,哪想到了秋天,突然间来了个古怪的香客,结果在这里惹起了天大的事端。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4)奇公子落脚蟠香寺 痴情女忘情留香阁
  
  一转眼,贾敏在蟠香寺已住了三月有余。
  此时正是秋天,寺院门前那几棵梧桐树渐渐黄了树叶,只有两旁的古柏依然苍翠欲滴。
  这日晌午,不知哪儿吹来阵阵秋风,时不时便有三两张黄色的梧桐叶从空中晃晃悠悠地飘荡下来,贾敏一时来了兴趣,一把拉上那个叫阿珂的女尼,兴冲冲地跑到梧桐树下追捉起那纷飞的落叶来了。
  贾敏正这么奔来跑去的时候,突然间撞到了一人身上,心下一惊,忙倒退几步,这才抬头打量来人。只见一黄衫男子正含着微笑站在她跟前,十八九岁模样,身子修长,面目慈善,一双眼睛充满温情。
  说来也奇得很,贾敏看到这黄衫男子时,心下突然“扑通”地窜了一下,整个人立时呆了似的,于是怔怔地看着人家,连眼睛也忘了眨一下。
  更奇的是,眼前这黄衫男子看到贾敏的时候,整个人也呆了似的,也在怔怔地看着贾敏,也是连眼睛也忘了眨一下。
  正在风中捡树叶的阿琦终于发现不妥,眉头一皱,冲到贾敏跟前,用力扯了扯贾敏的袖子,道:“小敏,你在干嘛?”
  “我……我……”贾敏看了看那黄衫男子,又看了看阿珂,一张脸立时通红起来。
  阿珂见状心知不妙,忙拉起贾敏的手,说道:“走,我们回寺院去,一会师太要骂的!”
  “嗯。”贾敏乖乖地应了一声,雾里云中地跟着阿珂往寺院大门走去,只是在进大门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黄衫男子一眼。
  黄衫男子却一直呆呆地立在当地,一直痴痴地目送着贾敏的身影消失在寺院里面。
  这时,一身子短小的男子碎步跑上前来,笑嘻嘻地对黄衫男子说道:“少爷,是不是看上方才那个长头发的小道姑了?”
  黄衫男子愣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看了小个子一眼,“唉”地叹了一声。
  这时,两位轻装打扮的精壮大汉也凑了上来,向黄衫男子说道:“只要少爷发一声话,我们这就闯进去将那小道姑抢出来!”
  黄衫男子瞪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脑的东西,就知道胡来!”
  两大汉被黄衫男子这一骂,双双吐了吐舌头,知趣地退到一边去了。
  这时那小个子眼珠子一转,突然计上心来,凑上来对黄衫男子说道:“少爷,我有一个办法,就不知行还是不行。”
  “你说吧。”黄衫男子看了小个子一眼。
  小个子躬了躬身,小声道:“这次出来反正我们都是玩儿,不如在这附近租所房子住一段时间,到时我们相机行事就是了。”
  黄衫男子思索片刻,故作正色道:“这里风景尚可,住些日子也算不错,你去安排吧。”
  小个子听了这话,忙向后面招了招手。没一会工夫,便见一婆子领着两个俏丽的丫头急匆匆赶了上来。
  到了跟前时,三人先后站定,垂手立在黄衫男子和小个子跟前。
  小个子挺了挺胸,朝那婆子吩咐道:“李嬷嬷,少爷想在这山上歇几天,你到寺院去问一问,看有没有可租的房子!”
  “是,我这就问去!”那婆子恭敬地应了一声,带着两个丫头进寺院去了。
  小个子怕黄衫男子等得不耐烦,便躬身问道:“少爷,要不我们也进去坐一坐?”
  黄衫男子看着空中飞舞的一张梧桐叶,悠然道:“屋里的东西,又哪里比得了外面的风光。”
  小个子一时听不出黄衫男子的话中之话,只道黄衫男子也爱上了梧桐叶,忙奔到风中追那落叶去了。
  过没多久,那婆子领着两丫头走了出来。
  小个子眼尖,停止了追落叶,招手将婆子叫到跟前,问道:“怎样?人家有房子么?”
  “有倒是有,寺院西边那所房子便是她们的,叫作留香阁,原本准备给香客备用的。” 老婆子回禀道。
  小个子掂起脚前朝前看了看,果见寺院左侧掩映着一所房子,而且这房子相对独立,没有包括在寺院里面。
  小个子心里一喜,道:“蛮好蛮好,我们这住这里了。”
  “可是,那老师太死活不肯租给我们。”老婆子说道。
  小个子一听不高兴了,双眼一瞪,道:“不租?为何不租?你多给她一些银两,她会不租么?”
  老婆子身子打了个哆嗦,忙补充道:“她虽然不肯租,可另一位师太劝了她几句,她就租了。”
  “租了你就说租了,你这么多费话干嘛?”小个子给老婆子气了个半死,提起一脚便揣了过去。
  老婆子不敢躲闪,乖乖地站在当地垂手听令。
  小个子懒得理她了,跑到黄衫男子跟前作了禀报。
  黄衫男子“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个子明白,忙吩咐众人将东西搬到留香阁住下。
  
  就这样,黄衫男子一行在留香阁住了下来。
  这黄衫男子倒自觉得很,平时没事很少进寺院,免得让人误会,却整天带上三两个人上山看风光去,看够了就回到屋内吟诗作画。那老婆子则天天领着那两个俏丽丫头到寺院串门,每天都要上一次香,捐点钱,然后没事找事地跟里面的道姑扯谈起来。
  如此过得三五日,里面的道姑与她熟了,便不怎么见外了,连贾敏也跟那两个俏丽的丫头成了知己伴儿。
  两丫头见时机已到,便邀贾敏到留香阁玩儿去。贾敏起初不敢,后来还是壮起胆去了。
  到了那儿,她果然又看到了那个黄衫公子,于是一颗心又扑通通乱跳起来,慌张之下,转身便逃回了寺院。
  可是,回到寺院后她便神不守舍,于是第二天又乖乖地跟随两丫头跑到留香阁玩起来了。
  来了几次,见惯了那黄衫男子,一颗心总算安定了些,慢慢地她居然敢主动跟那黄衫男子谈起诗论起画来了。
  这么一来,贾敏竟痴了一般,一天不到留香阁便吃不下饭,一天看不到那个黄衫男子便睡不着觉——当然啦,看到了人家,晚上更睡不着觉。
  无尘师太有点不高兴了,叫贾敏不要四处乱跑,说人家是俗人,俗人一身都是俗气,别弄脏了自己。倒是无闻子看得开,笑着对无尘师太说道:“人家阿敏原本就是俗世中人,我们不让她到俗世中去,难不在要她一辈子跟着我们么?”
  无尘师太闻言一愣,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管得太宽了,于是不再言语。
  不知不觉间,一个多月已过。
  这一日,一骑士十万火急地赶了来,下马跑到留香阁找那黄衫男子后,跪倒便哭,同时双手捧上了一封书信。
  黄衫男子将书信接过,拆开来读了,脸色立时大变。
  当日,他领着所有的人急匆匆绝尘而去,居然没想到向贾敏道一声别。
  贾敏闻讯追出寺院大门,却见人家早跑没了影。她扭头看了看那边空寂了的留香阁,又看了看山下远去的道路,一时间竟怔住了。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不妙,但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妙。
  然后到了寒冷的冬天。
  天上突然吹起了飘飘的白雪。
  白雪飘飘的时候,厄运终于降到了她的头上。
  她突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腹部鼓了起来,而且一天比一天胀大。
  她突然间什么也不想吃,一吃就吐。
  她以为自己的病又犯了,于是这天夜里慌慌张张地敲开了无闻子的房间,慌慌张张地走了进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5)无闻子担惊受怕 傻姑娘偷天怀胎
  
  贾敏知道无尘师太严厉非常,而且脾气奇坏,所以不敢找她老人家,却找慈眉善目的无闻子来了。
  “二师父,我要死了!”贾敏扑到无闻子的怀里便哭。
  住进蟠香寺后,她与无闻子情同母女,感情甚好。
  “傻丫头,好端端的人,怎会死呢?”无闻子笑了笑,伸手扶起了贾敏的脸。
  “二师父,我的病又犯了,你不救我,我真的要死了!”贾敏被先前那怪病吓坏了,一想起来便怕。
  无闻子打量了一下贾敏,见贾敏气色很好,便笑道:“傻孩子,你有病没病,我还不知道么?快别哭了,要是让师太看到,会骂你没出息的!”
  贾敏见无闻子不相信自己,急了,于是呜呜咽咽地将近来自己身上的各种征候说了一遍。
  无闻子刚一听完,愣住了,犹豫片刻后,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贾敏腹部,然后猛地缩回手,颤着声问道:“傻孩子,你肚子里怎会有孩子了?”
  “孩子?”贾敏莫明其妙,止住哭,抬头看着无闻子,说道:“我肚子里面有小鬼,很多小鬼,不是孩子。”
  无闻子见贾敏如此天真无知,一时间哭笑不得,但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压低声音肃然问道:“这近几个月,你是不是暗地里跟什么男人来往了?”
  “没……没有啊!”贾敏困惑地看着无闻子。
  无闻子黯然片刻,突然想到一事,于是盯着贾敏问道:“四个多月前住在留香阁的那伙香客,恐怕不全是女子吧?那里头有没有男人对你怎么了?”
  一提起留香阁,贾敏便禁不住想起那个黄衫公子来,一想起那黄衫公子,她心里便乱,心一乱,脸便红了起来。
  于是她垂下头去,不敢看无闻子,也不敢说话。
  无闻子感觉这里面大有文章,便焦急地问道:“傻孩子你倒说啊,是不是什么男人对你使坏了?”
  贾敏见无闻子神色紧张,怕她不高兴,只得扭扭捏捏地说道:“他们对我都很好,怎会使坏呢?尤其里面有个叫段少爷的,还常常教我吟诗作画,还给我讲很多趣事儿。他懂的东西可多了,不似我,成日里只知道坐井观天。”
  “这个段少爷他……他没有对你怎么吗?”无闻子惶然问。
  “二师父,我可不明白你的意思。”贾敏再次困惑地看着无闻子。
  无闻子急红了脸,但有些话实在问不出口,便结结巴巴地说道:“人家是男人,你是女孩,他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贾敏越听越糊涂,说道:“见不得光的东西?人家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啊!”
  “你老实说,你和他有没有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有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无闻子急得直喘粗气。
  贾敏想了想,突然脸上又是一红,于是低埋着头说道:“我们单独在一起,倒是有几回的。看没有别人的时候,他总喜欢跟我玩一种游戏……”
  “什么游戏?”无闻子颤声问。
  贾敏咬了咬嘴唇,脸上又是一红,低声道:“二师父你不要问那么仔细了,羞死人的。不过,这种游戏玩起来怪舒服的,不知道师父你玩过没有。”
  无闻子一听这话便傻了,呆愣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道:“男人和女人不能随便玩那种游戏的,难不成你不知道么?”
  贾敏眨巴了一下双眼,说道:“不可以么?有一回我还看见我家敬哥哥和我家敬嫂子玩过这种游戏的。不过,那次他们把我轰走了,还叫我对谁也不准说。我也不明白,不过我不敢多问,我哥怪凶的。”
  无闻子听得这话更傻了,实在没想到眼前这位贾大小姐居然如此天真无知,居然连男女之事都如此糊涂不解!
  她实在不知道怎样跟贾敏说清楚,但眼前这事实在闹大了,不说又不行,于是只得沉下脸道:“傻孩子你可气死为师了。你闯下了弥天大祸居然还不知道,看你蛮聪明可爱的人,怎就这么傻呢?以后你的肚子会一天比一天大起来的,过几个月你还要生下一个孩子来的,你究竟懂还是不懂?”
  贾敏一听说自己要生孩子,慌了,摇着头说道:“我不要生孩子。人家不是嫁了人才生孩子么?我还没嫁人,怎也要生孩子了?我是旧病复发了才对啊,二师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无闻子只觉又可悲又可气,叹道:“傻孩子你别再犯傻了好不好?再过些时候你就要大难临头了。这样吧,从现在起你留在我里厢修养,万万不可出去,否则这辈子你可完了!”
  贾敏见无闻子神色又惶然又悲凉,终于感觉到出了事,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偷偷跑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的东西拿了来,然后乖乖地住进无闻子的内室去了。
  第二日,无闻子主动找到了无尘师太,说贾敏的旧病有复发之像,所以她安排了贾敏住进她内室去静心修炼,只盼用上几个月的时间,争取将病魔彻底驱赶开去。
  无尘脾气虽大,但脑瓜简单,又知无闻子极精演先天神数,所以一听这话便信了,说一切让无闻子安排就是,她可没时间理会太多。
  如此顺顺利利便到了次年春天。
  当然,说顺利,只是对其他人而言。对无闻子和贾敏来说,这个春天也许是最为可怕的春天。贾敏的肚子已经高高地降起来了,好像衣服底下塞进一个大西瓜一样。贾敏看着这个日益长大的“大西瓜”,终于明白了无闻子先前对她说过的话,于是吓得哇哇地哭将起来。
  “傻孩子你现在再哭有何用?谁叫你当初不长个心眼?”无闻子直叹气。
  “二师父,这可如何是好?以后我还怎么见人?”贾敏泣不成声。
  “你还是小事,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就怕你们京城贾家也没脸见人了!”无闻子叹道。
  “我死了算了,反正老太太和我敬哥哥知道后,也是非打死我不可的!”贾敏一边哭着,一边哇哇地满屋子找绳子。
  无闻子将她拉住,肃然道:“傻孩子你可万万不可想这死字。你要是死了,恐怕我们整个蟠香寺的人都给你毁了。你是堂堂荣国府的大小姐,你不明不白死去,官府能放过我们么?再说了,你一个人死了倒干净,可你亲人呢?他们能不伤心么?”
  “可是,我……”贾敏捧着自己的大肚子,泪如泉涌。
  无闻子想了想,道:“眼下还没人知道这事,或者还能遮掩过去。到时生下孩子再作打算,想必天无绝人之路的。”
  贾敏见再无他法,只得含泪应了。
  这之后,师徒二人的日子可不好过。无尘师太曾几次向无闻子问过贾敏的事,每一次被问的时候,无闻子都会担着惊捏着汗,怕万一被无尘发现真相可了不得。还好,无尘师太虽然是大当家,但不喜事事管得过细,再说她也十二分信任自己的师妹,所以一直没有怀疑。而贾敏的日子更不好过,不管白天还是晚上,她根本不敢走出房门半步,怕被人家看到她的大肚子不好交待,所以吃饭的时候,都是无闻子亲自带回来给她的;洗澡和方便等事,当然也只有在屋里了,只苦了无闻子忙进忙出。
  好在这里乃佛门净地,佛门中人闭关清修是常有的事,几个月不出门半步没什么好稀罕的,所以别的女尼倒也没什么怀疑。当然,贾敏原非佛门中人,以前在贾府可是跟大家玩惯了的,现在要她在屋内一躲就是数月,实在叫她苦不堪言;但想到事情关系到整个贾府的声誉,也关系到蟠香寺的清誉,她便只有苦苦忍住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夏天,贾敏终于临了盆,产下了一个女婴。当然是无闻子亲自接的生,难道还能靠谁么?不懂也得懂了,到了这种时候,人人都会无师自通的。
  孩子是生下来了,可问题又来了:孩子呱呱地哭起来怎办?别人仔细一听,不就听到了?
  无闻子无法,只得叫贾敏一个劲地给孩子喂奶。再哭的时候,她便让贾敏将孩子放到被窝里,让那哭声传不出来——当然啦,得小心又小心,别把孩子捂没气了。
  如此折腾法,贾敏哪里受得住,一抱起孩子便呜呜地求饶:“小孽种啊小孽种,求你不要再哭好么?你再哭,娘就没法活了!”
  她一边哀求孩子,一边任自己的泪水涟涟地下。
  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就在贾敏产后的第三天,这日午后,无尘师太正在禅房里打坐,阿珂过来送茶,见师太接过茶喝了一口,便鼓起勇气问道:“师太,我们寺院会闹鬼么?”
  “我们寺院乃佛门净地,怎会闹鬼?”无尘师太没好气地瞪了阿珂一眼。
  阿珂硬起头皮说道:“可我昨晚经过二师父那边厢房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出几声婴儿的哭声。”
  “有这事?你没听错?”无尘师太扭头瞪着阿珂。
  “我要是敢说半句慌话,天打雷劈!”阿珂手指房顶发誓道。
  无尘师太阴着脸想了想,然后抬头说道:“这事你知道便可,不要再跟别人说去。阿敏一直在二师父那边清修,恐怕是她那旧病复发时闹的。”
  “知道了。”阿珂应了一声,乖乖地退出去了。
  无尘师太放下茶,继续打坐。但只打坐了一会儿工夫,她便坐不住了,睁开双眼自言自语道:“师妹不是蛮神通的么?怎么连几个小鬼也震不住了?不行,我得看看去!”
  说着,她站起身子,皱着眉头走出了禅房。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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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小玉儿命薄身轻 老师太手辣心狠
  却说此时无闻子那边,贾敏正在为那个匆匆来到这世上的小家伙发愁。
  要她愁的东西很多很多,但现在她最愁的是这么个问题:孩子能活下来么?
  对这个问题,贾敏心里实在没底。别的不说,单说孩子那出奇纤弱的体质,便足让她心凉了半截。
  小家伙的体质不是一般的弱,有以下事实为证:
  一是小家伙的体重轻得惊人。这小家伙前天出生的时候,个子小得让人目瞪口呆,才拳头般大小。无闻子偷偷拿了把秤过来称了称,结果才两斤零七两!
  要知道,正常的孩子初生时一般是五六斤,甚至有八九斤的,可这孩子才这么点重量,怎能活命?
  二是小家伙睁不开眼睛的问题。今天是小家伙出生的第三天了,可让人心痛的是,她居然连眼睛都还没能睁开来。当然,以前的人营养不良,不少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的确是闭着眼睛的,但三天还没张开双眼的孩子却不多见,看来这孩子不是可一般的弱质!
  当然,贾敏早感觉到小家伙曾努力睁过几次眼睛,甚至她还看到小家伙曾苦苦地皱着眉头,颇使劲的模样。但不管她如何努力,一双眼睛任是闭得紧紧的,说什么也睁不开来。
  三是吃奶的问题。以前的孩子刚出生,全靠母亲的奶水活命,不似现在有了牛奶羊奶等可替代的制成品。所以,以前哪个母亲要是没有奶水的话,便得抱起孩子四处找奶去,否则孩子便别想活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贾敏今年才十四岁,可她的奶水还是足足有余的,甚至如泉水般奔涌不绝;问题是,她的奶水虽然足了,可小家伙能吞到肚子里去的却很少很少。原因很简单:小家伙似乎对奶水没什么兴趣。或者更确切地说,小家伙对奶水也许是有兴趣的,可她似乎连吃奶的力气也没有,她总不愿张开嘴去吸吮那个奶头,就算奶头硬塞到她嘴里了,她也总是勉强吸了几下便停住嘴巴不动,好似累坏了一般。
  孩子是靠奶水活命的,可小家伙居然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如何活下去?
  贾敏不能不愁。
  她正发愁的时候,无闻子拿了块布料走了进来,说是给孩子当尿布用的。
  此时贾敏正在给孩子喂奶,孩子果然又是无力地吸了几下,便停住不动了。
  “二师父,她会死么?”贾敏突然抬起头看着无闻子,惧生生地问了这么个问题
  “瞧她这模样,就算活下来也不成样子。”无闻子叹道。
  “二师父,我不想她死。”贾敏突然泣了起来。
  孩子生下来这三天,她一直在拥着孩子,一直在一口一口地给孩子喂奶,一种母性的善良早已不知不觉地滋生了起来。
  “好歹她也算是一生人命,谁想她死呢?”无闻子无奈地看了一眼孩子,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孩子的脸。
  贾敏明白无闻子的话,于是不再说什么,只是抱紧了孩子,任自己默默地落泪。
  这时无闻子好似想到了什么,柔声对贾敏说道:“对了,你还是给孩子取个名吧,别到时她悄声走了,连个可以记住的名号也没有。”
  贾敏含着泪看着无闻子,泣道:“师父你帮她取一个吧,我心里太乱,想不到什么好的。”
  无闻子想了想,道:“既然如此,我且给她取个小名吧。瞧她这副体质,实在比玉还脆,不如便叫玉儿吧。玉虽然脆而易碎,但毕竟是世间少有的奇珍异宝,给她取这个名,也算是不至于辱没你们贾府的脸面吧。”
  贾敏闻言甚为感动,抱住孩子跪了下去,朝无闻子深深一拜,泣道:“玉儿虽然命苦,但既得师父赐这美名,也算是她没白来这世间一场了!”
  无闻子鼻子一酸,双眼也湿了起来,忙伸手扶起了贾敏。
  待双方情绪稳定后,无闻子便问起贾敏来,说这孩子如何处置为好。贾敏哪里得知,只有默默地摇头。无闻子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于是只有摇头叹气。
  却在这时,外面有人“咚咚咚”地敲起门来。
  “何人敲门?”无闻子高声问道。
  “师妹,是我。”外面是无尘师太的声音。
  无闻子闻言大惊,故作平静地问道:“不知师姐有何要事找我?”
  “有个事得跟你商量一下,你快开门吧。”无尘师太口气坚决地说道。
  “这个……”无闻子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贾敏。贾敏惶恐地看着她,脸色发白。
  “你呆在这里面别动,我来应付。”无闻子低声向贾敏吩咐了一句,然后走出内室,拉上门帘,再走到外房打开了木门。
  随着房门“吱”一声响,无尘师太一脚踏了进来。
  “师姐,有事你叫一声便可,怎亲自到我这破烂地方来了?”无闻子有意无意地挡住对方的去路。
  “我听说你这里闹鬼,所以来了。”无尘师太倒直白。
  “闹鬼?我这里怎会闹鬼呢?”无闻子一脸惊讶。
  “有人说了,晚夜听到你这里面有婴儿哭叫的声音。”无尘师太还真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无闻子闻言心下一慌,说话也不利索了:“哪里……哪里有……有这样的事?”
  “师妹,你要是降不住那些鬼怪便跟我直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无尘师太看了看无闻子。
  无闻子努力镇定下来,勉强陪起笑脸道:“师姐,我这里真的没闹什么鬼。”
  无尘师太不理她,将她推到一边,然后径直住内室走去:“阿敏那丫头还在里面吧?我看看她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将那门帘一掀,便跨了进去。
  但紧接着,她呆呆地立在那门口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过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目光如炬地瞪着贾敏和贾敏怀里的孩子。
  贾敏哪里经得住如此惊吓,“啊”的一声轻唤,人已晕倒在床上。
  “师姐,你听我说!”这时无闻子已跟了进来。
  她知道无法再瞒下去,于是简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
  可她还没说完,无尘师太已经气得火气冲天了:“好啊,进我蟠香寺一年没到,居然连孽种也生下了!”
  无闻子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师姐且息怒,这事可万万张扬不得!”
  “她连这种事都做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张扬不得的?你肯纵容她,我可不肯,我这就赶她出去,我们蟠香寺可没她这种不要脸的小娼妇!”无尘师太吼道。
  忙又拉了拉无尘师太的衣袖,苦苦劝道:“师姐请息怒,要是让别人听到了,我和阿敏没脸见人倒是小事,就怕我们整个蟠香寺的清誉从此便毁了!”
  无尘师太听得这话猛地一愣。是啊,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们蟠香寺还有脸面么?
  但她实在气恼已极,于是降低了声音对无闻子厉声道:“她一个小姑娘糊涂倒也罢了,没想到你居然也如此糊涂,你快把这个野孩子拿到后山去埋了!”
  “埋了?我们可是佛门中人,怎可随意杀生?”无闻子惊得瞪大了双眼。
  无尘师太闻言愣了愣,随即冷冰冰地说道:“不埋便不埋,可你也得把你拿到后山扔了!”
  “她才三天大小,我将她扔到后山去,她能活命么?”无闻子想争辩。
  可无尘师太哪容她争辩:“少废话,你叫你办,你便马上给我办去,你以为这野孩子是留得的么?日后我们蟠香寺怎么办?阿敏这个傻丫头又怎办?”
  说着,她径直走到晕迷在床的贾敏跟前,从贾敏怀里夺过玉儿,重重地递到了无闻子手上。
  “师姐,这个万万不可!”无闻子急了起来。
  无尘师太瞪了她一眼,道:“你再不走,是不是要我拿寺院的门规将阿敏活活打死?”
  无闻子闻言大惊。佛门戒律森严,可不是说着玩的,别到时阿敏给打死了,这小家伙也活不成了,大家的清誉也没了!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抱起玉儿悄悄从后门出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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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憨师姐气死恩师 笨师妹水淹幼儿
  
  无闻子抱着小玉儿从后门出了寺院,一直往山沟里走。
  她当然不愿就此抛弃了玉儿,可是,如若要她因此而触怒了无尘师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忍心的。
  她不忍心,是因为她太了解她这个火爆脾气的师姐。她这师姐原本与她一样有个好脾气的,但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突然间令她彻底变了个人儿。
  二十多年前,蟠香寺的当家人是寂云师太。那时,寂云师太名望非常之高,连官府中人对她也颇为敬重,四周百姓更是当她如在世观世音菩萨,有个什么事都爱跑到蟠香寺来祈福求愿,结果那时的蟠香寺香火奇旺,香客络绎不绝。闹到后来,连皇上下江南的时候还专门慕名跑到蟠香寺礼了一次佛。
  而在那时候,无尘和无闻子正是寂云师太最得意的两个弟子。她们一直以寂云师太为荣,处处以她为榜样,立志一生认认真真地做个佛门中人,认认真真地为天下苍生祈求福泽。
  哪想突然间传出一个天崩地裂的消息:寂云师太居然跟一个叫作度心的云游和尚有染,而且居然在五十多岁的情况下还怀起了人家的野种!
  无尘和无闻子得知这消息后,立时吓了个目瞪口呆。
  好不容易回过神后,无闻子先自想开了,叹着气对无尘说道:“师姐,师傅也是人,是人便会有犯错的时候,你我还是想办法帮师傅封住这消息吧,否则师傅没法活了。”
  可无尘说什么也想不开。她一边呼呼地喘着粗气,一边“咚咚咚”地闯进寂云师太的禅房,张嘴便当着寂云师太的面质问道:“你为师不尊,怎配做我们的师傅?你身为佛门中人,如此不知廉耻,有何脸面存身佛门?我们一直以你为荣,现在你给我们树下了如此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榜样’,你叫我们日后如何在这里立身?”
  她质问完这些,含着泪朝寂云师太拜了一拜,说就此断绝了师徒缘份,然后“咚咚咚”地冲出寂云师太的禅房,竟于当日愤然离开了蟠香寺。
  寂云师太得知爱徒弃她而去后,又羞又愧,当夜便毅然咬舌自尽,连腹中的胎儿也一并带了去。
  同时,她留书一封,叫无闻子尽快将无尘找回来,说无尘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她已决定将掌门之职正式传给了无尘。
  无尘闻迅后即返回了寺院,与无闻子一起埋葬好师傅后,遂继任了蟠香寺掌门一职。
  不久后,传来那个云游和尚度心一头撞死在寂云师太坟前的消息。
  这度心死后,也留下一封书信,是专门写给无尘和无闻子的,恳求她们发个善心,将他偷偷埋葬在寂云师太的旁边,还说他与寂云师太原本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无奈寂云师太的父母看不起他家贫如洗,死活不肯将寂云师太嫁给他;心灰意懒之下,寂云师太和他各自削发入了空门,之后两人一直没有来往;哪想最近两人不期而遇,见面后两人情不自禁,结果糊里糊涂地犯下了辱没佛门之事。
  无尘读完度心和尚的遗书后,一时间后悔不迭,说全因她一时意气用事,结果不仅气死了可怜的师傅,还连死累了一样可怜的度心和尚。
  无闻子自然百般劝解,说一切乃属命中运数。
  但无尘哪里听得进,好些日子都是神不守舍的,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无尘才是真正的罪人,师傅是我无尘活活害死的!”
  之后,她脾性大变,动不动便发火,动不动便骂人。
  但每一回发了火骂了人后,她便会找到无闻子偷偷地哭将起来,说不知为什么,她已经管不住她自己了。无闻子知道这位师姐受过的刺激太大,所以每一回都不忍心责怪她,却总是温言给她开解。
  是以姐妹俩感情一直很好。
  正因为感情很好,所以今天见无尘师太再一次发了火的时候,无闻子实在不忍心跟她顶撞,而是乖乖地听了她的话,一狠心将小玉儿给抱出来了。
  这时,她已经走到了沟底。
  小玉儿一直在她怀里熟睡,既不哭也不闹。
  或者,这可怜的小家伙毕竟身体太弱了,连醒来的力气都没有。
  无闻子担心小玉儿就这么静静地断了气,于是停了下来,将一根手指伸到小玉儿鼻孔底下探了探,见有弱弱的气息在进进出出,这才勉强放了心。
  “可是,我怎生处置这小冤家好呢?”她皱着眉看着熟睡的小玉儿,突然间发起愁来。
  她虽然顺从无尘师太的意思将小玉儿抱了出来,可她当然不会真的活埋了小玉儿。而且她也知道,无尘师太只是一时说了那气话而已,决不会有如此狠心的。
  不过,就算今天无尘师太不发火,她也得主动考虑小玉儿的去路了。说到底蟠香寺毕竟是佛门净地,决计不能久留下这个错误生命的,若是闹了出去,不管对蟠香寺还是对贾敏,再或者对京城的贾府,都会是天大的灾难。她也想过将贾敏和孩子一并偷偷送走,但如此一来,几乎等于要了贾敏的命:一个十四岁的少女,突然间生下个孽种来,还有脸面活在世上么?就算有这脸面,贾敏能到何处安身去?难不成敢抱个孩子回京城贾府去么?
  看来,这可是一件极麻烦的事情。
  不过,再怎么麻烦,这事情也得马上解决妥当,否则还真是不可收拾的了。
  无闻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抱住怀里的小玉儿发呆。
  一条清清的溪水从她脚下淙淙流过,从山沟深处一直流向远方。一只翠鸟“作”的一声飞入溪水,瞬间叼起一条白色的小鱼,随即冲天而起,欢快地飞入了山边的树林。
  无闻子的目光终于移到了这清清的溪水上,双眼突然一亮,忖道:“小时听老人家说戏,总见戏里的人将受难的孩子放在水上漂走,之后必遇贵人收留,我今天何不效法一下戏里呢?”
  她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
  于是她扭头四顾,想看看有没有可以承载的东西。还好,前面不远处居然有半截缸儿,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老古董。
  “看来一切都是有天意安排好的,难怪说戏的人总有那么多动人的故事传唱。”无闻子暗忖道。
  她一边想一边走了过去,脱了鞋袜,将那半截缸儿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水里,然后将怀里的小玉儿轻轻地放了进去。
  还好,这半截缸儿还真漂起来了。
  无闻子大喜,温言对着缸里的小玉儿道起别来:“孩子,看来这就是你的真正出路了,你好生随这缸儿漂去吧,听说这条溪水流出这山沟后便到了苏州城边,到时自然有贵人将你收留的。”
  说完,她轻轻一推,让这半截缸儿载着小玉儿顺流漂去。
  她站在水里看了看,然后满意地上了岸。
  上岸后,她一边准备穿回鞋袜,一边含着满意的微笑目送着缸儿缓缓远去。
  突然,她瞪大了双眼。
  原来那半截缸儿走没多远便触到了一块石头上,只见缸口歪了歪,水便涌了进去,接着“咕咕”几声响,缸儿便沉到了水里。
  当然,一起沉下去的,还有缸儿里面的小玉儿!
  无闻子见状大惊失色,将穿了一半的鞋袜一扔,便跌跌碰碰地追了上去。追到缸儿翻覆处,她顾不得自己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嘭”的一声便跳进了水里,然后弯下腰,伸手将沉在溪底的小玉儿水淋淋地捞了上来。
  小玉儿被呛得哇哇直哭,还不停地打着喷嚏。
  无闻子又是心痛又是后悔,见包住小玉儿的包裹全湿透了,忙拆开来全扔到了地上,然后从自己身上脱下外袍,将小玉儿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了。
  庆幸的是发现得快,否则小玉儿恐怕就此送了条可怜性命。
  “看来戏里的东西多半是假的,当不得真。”无闻子自语道。
  “我不如干脆抱了她一路找到苏州城去吧,好生给她找户安身的人家,再不可儿戏了。”她忖道。
  “可是,给谁家好呢?这么个病病弱弱的小家伙,谁肯收留呢?”她为难了起来。
  “对了,我怎不给那个贺园外送去呢?就算没人肯要这可怜的孩子,他贺园外多半会要的!”她突然间看到了一线曙光。
  于是她再不犹豫,抱紧小玉儿出了沟底,上了马路,急匆匆直奔苏州城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8)贺员外善感动天 无闻子盼孤落户
  却说苏州城北效有一官宦之家,姓贺,叫贺汀,人称贺员外。贺员外今年已过四十,但膝下无儿无女。
  说起这贺家,无闻子可是感慨万千的。
  原来,贺汀的祖父贺释原在京中身居要职,且为官刚正不阿,颇得皇上赏识,也曾显赫一时;但后来因为得罪了小人,被人家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狠狠参了一本,结果连降三级,还差点掉了脑袋。大难不死的贺释见皇上关键之时居然忠奸不分,心下一阵悲凉,于是一咬牙告老回乡,回到苏州北郊买地置宅过起清静的日子来,之后贺家再无心为官。到了贺汀当家时,他也继承了祖上的脾性,对为官没半分兴趣,却甘愿永守苏州,经营些田地收租过日。因他能做到善待每一个租户,一直秉行“有饭同吃”的原则,在周围颇得口碑,自己的日子也过得逍逍遥遥。
  但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他与妻子柳氏至今已完婚快二十年了,但眼前一个子女都没有。其实,他们曾有过一个女儿的,而且长得蛮聪明可爱,但女儿三岁多的时候,一天在门外玩耍,居然给一辆疾飞而来的马车撞死了。后来虽然查出那马车的主人,但人家竟然是到苏州私访的钦差大臣,结果告来告去也告不动人家。告得累了,贺汀心下一凉,便认了命,叹着气对柳氏说道:这世间哪里有我等凡夫俗子说话的份,权当我们没生过这个女儿吧,你我再加把努力,另生出一个孩子出来也就是了。
  于是夫妇二人化悲痛为力量,之后一直加倍用功。
  但可惜的是,似乎上天硬要跟他们作对一般,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之后他们再也怀不上第二个孩子了。
  他们也曾寻遍天下偏方,但一直无济于事。
  妻子柳氏于心不忍,劝丈夫再娶几个小妾回来。但贺汀的脾气出奇古怪,说不管别人娶多少个妻妾,他是决计不学人家的,他这辈子就一个妻子足够了!
  柳含泪劝道:你对我好,我心里哪能不知,可你总不能拿后代子孙来玩笑吧?要是你们贺家在你我身上绝了后,怎对得起你们贺家的列祖列宗?
  但贺汀非常坚决,说关于孩子的事,我们努力就是了,如果努力依然没有结果,那就是天意要灭绝贺门,如果是这样,娶再多的妻妾又有何用,不如老老实实过好我们的日子才是真。
  柳氏见左右说不过他,只得作罢。
  之后,贺汀不再想生孩子的事,却每一天跟妻子柳氏恩恩爱爱,在家里的时候一起作诗说文,出门的时候一起看景观花,有时还跑到田里看着租户种庄稼,问一下大家的收成情况,然后做些笔记,以便收成不好的时候给大家减点租。回到家后,他还喜欢写些文章,对底层人的生活作一些感叹。
  周围的人见这贺汀有如此情趣,一边感到敬仰,一边感到惋惜。他们敬仰他的淡泊和善良,却惋惜这么好的人居然没个好报,连个孩子都没有。
  当然,贺汀也曾带着妻子柳氏到过北山的蟠香寺上过香。开始的时候,夫妇二人的确有一种祈求早日生儿育女的意思,但后来见一直难如所愿,便将这意思放到一边去了,却依然每年数次带柳氏上山进香。柳氏曾冷了心的,说好人没个好报,我们还上什么香?上再多的香,又有何用呢?但贺汀不以为然,说追求善良是一种欢乐,只要这过程是快乐的,我们又何必计较结果。
  柳氏见丈夫说得在理,慢慢地也就想通了。
  说来奇的是,无尘师太对别的香客都是不冷不热的,偏偏对贺汀夫妇热情非常,每一次遇到他们前来进香的时候,她都会设下清茶好好招待他们一番,还主动跟他们谈天说地,俨然多年的好朋友一般。
  无闻子难得看到师姐有如此好的情致,心下欢喜非常,所以总盼望贺汀夫妇常到寺院坐一坐。同时,她本人也很喜欢这对夫妇,尤其是得知这对夫妇的遭遇后,她对她们更是敬重有加,觉得他们比佛门中人更为大彻大悟,实乃世间少见的异人。
  
  正因为如此,所以无闻子突然想到要将玉儿送给贺汀夫妇。
  贺汀夫妇心地善良,且无儿无女,他们应该不会拒收玉儿的。
  无闻子这么一想,离开北山后,即直奔苏州城北郊而去。巧的是,走没多远,她便遇到一辆顺道的马车,是拉杂货的回城卖的,赶车的人认出无闻子,便主动停下来让她上了车。当然,这赶车人对无闻子抱着个孩子倒也没怀疑什么,只道是附近哪户人家将孩子交给她祈福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贺家大门口。赶车的请无闻子下车后,自己驾车进城去了。
  无闻子抱着玉儿刚走进贺家大门,贺汀便笑呵呵地迎了出来。
  贺汀见无闻子身上没穿外袍,又见她怀里抱着个包袱,不由得愣了愣。但他一时不好问什么,便热情地将无闻子迎到了客厅上。
  坐下后,即有下人献上茶来。
  “师太亲自前来,不知有何指教?”贺汀诚恳地问道。
  无闻子暗暗镇定了一下自己,说道:“贫尼此次前来,却是给贺施主添麻烦的。”
  “师太请讲吧,只要我贺某人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全力以赴。”贺汀爽快地说道。
  无闻子想了想,道:“今日我在山脚下看到一弃婴,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一时间不知到哪里找她的父母去,突然想到贺施主一直无儿无女,所以贫尼特意给施主送来了。”
  她原本打算对贺汀以实相告的,便后来考虑到事关重大,所以只得硬起头皮撒起谎来了。
  当然,佛家人不打诓语,撒谎是十二分不应该的。不过,佛家人也是人,关键的时候,多少也懂得变通一下。
  对无闻子来说,只要能让贺汀收留玉儿,眼下撒个小谎也是值得的。
  然而,贺汀一听便苦笑起来:“师太若是早些时候送个孩子过来给我们,我们自然会满心欢喜地收下来的,但眼下恐怕不需要了。”
  “却是为何?”无闻子不解地问。
  贺汀脸上红了红,道:“我们已经有了孩子,再过三五个月,我们就要做真正的父母了。”
  “怎么?女施主有喜了么?”无闻子大惊。
  “托老天爷的福,终究没让我们贺家绝后。”贺汀万分欣慰地说道。
  “是么?这个……”无闻子没有这个准备,心里猛地空了起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说实在,贺汀夫妇如今有了后,那是天大的喜事;可是,既然人家快要做父母了,此时此刻,当然不好再收下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种。
  “要不,师太到别家问问去?”贺汀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闻子轻叹一声,道:“如果贺施主这里无法收留这可怜的孩子,我想别家更是无人肯收留她的。”
  “师太抱来的孩子,怎会没人要呢?”贺汀笑了笑。
  “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体质弱得惊人,生下来三天了,到现在还没睁开双眼。”无闻子又是一声轻叹。
  “如是这样,还真有些麻烦。”贺汀说道。
  无闻子知道不好再留下来,免得人家难堪,于是道一声“我继续找吧”,便告辞走了。
  走到门外,她突然迷茫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是啊,像玉儿这样的孩子,谁肯要呢?原本贺汀夫妇还有些希望的,但人家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这希望便一点也没有了。
  无闻子见夕阳已开始西沉,一颗心早慌了起来,于是硬起头皮问路过的人要不要孩子。但路过的人看过玉儿后,一一摇头走开了。
  正当无闻子六神无主的时候,那贺汀却跑到她跟前来了,毅然道:“师太,这孩子还是给我们吧,我们要了。”
  无闻子呆呆地看着贺汀,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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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小玉儿顺利安身 少母亲凄然出嫁
  
  贺汀重新将无闻子请回到客厅里面坐下。
  原来他终究于心不忍,怕无闻子找不到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于是将牙一咬,决定还是自己将孩子收养了算。
  此时柳氏也闻讯走出内房,来到客厅与无闻子见了面。果不其然,她腹部已高高地鼔起,恐怕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柳氏也是个善良之人,抱过玉儿后,见玉儿如此娇小可怜,禁不住想起自己那个早年死去的可怜女儿,鼻子一酸,泪水便涌了出来。
  贺汀不忍让妻子伤心,忙命人抱了孩子下去,吩咐交给奶妈好生喂养,并将包住玉儿的外袍换了下来,还给了无闻子。
  无闻子见贺汀夫妇果然善字为先,大为快慰。
  这时柳氏擦了把眼泪,问无闻子道:“请问师太,不知这可怜的孩子有了名字没有?”
  无闻子犹豫了一下,说道:“贫尼今日发现这孩子时,见她娇怜似玉,便随便给她想了个唤作玉儿的小名,也不知好是不好。”
  “师太既已给孩子起了名,那是最好不过。”柳氏动情地说道。
  “玉儿这名好,就叫它了。”贺汀也附和道。
  无闻子见天色已不早,起身准备告辞。却在此时,一婆子抱着玉儿满脸欢喜地跑进客厅来,激动万分地向贺汀夫妇禀报道:“孩子进来的时候还是闭着眼睛的,我用力掰了几下,也没能掰开,没想张婶刚给她眼睛上涂了几滴奶水,小家伙的眼睛就睁开了,骨碌碌的,可好看哪!”
  看来贺汀夫妇平时待下人果然不分上下,可不,这婆子在主人跟前说起话来,居然没任何拘束。
  贺汀夫妇闻言又惊又喜,一起接过孩子细细审视了一番,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这时无闻子心也动了,说道:“把孩子也给我看一眼吧,看一眼我就得走了。”
  柳氏于是将玉儿亲自抱了过来。
  无闻子双手接过,果见玉儿双眼已开,一对眸子乌黑发亮,说不出的迷人可爱。
  此时玉儿见了无闻子,似是早已认识一般,静静地盯住无闻子的脸看,一对水灵灵的眼珠子还随着无闻子的脸移来移去,生怕无闻子跑掉了。
  无闻子不忍心再看,忙将玉儿交回到柳氏怀里,声音发颤地说道:“这孩子太可怜,你们争取把她养活下来吧。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寺院去了。”
  贺汀夫妇忙不迭地答应了,然后吩咐下人马上备了辆车将无闻子送回蟠香寺去。
  无闻子上车而去的时候,双眼也忍不住湿了起来。
  
  回到寺院的时候,天已黑。
  贺家的车夫放下无闻子后,当即披着夜色驾车回去了。
  还好,东边天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弯明月,倒也勉强可以看见地上的路。
  进了寺院大门,无闻子直奔自己住的厢房走去。
  大半天了,她还不知道贾敏如何了呢。
  进了屋,她看到无尘师太正在外房打坐,心一愣,好奇地问道:“师姐,你还没走么?”
  无尘师太猛地张开双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屋里那个傻丫头醒来后一直在寻死觅活的,我走得了么?”
  无闻子闻言忙跑进了里屋,见贾敏正坐在床上呜呜地哭泣,便坐到床头温言劝道:“师太也是为你好,你还有什么好哭的呢?”
  贾敏见是无闻子,一把捉住她的双手,泪眼汪汪地问道:“二师父,玉儿呢?玉儿哪去了?”
  无闻子刚想说玉儿送给了别人,但又怕给贾敏和贾家引来无穷后患,心一狠,只得编了个谎,说道:“玉儿体质太弱,在你晕迷的时候,已经走了。”
  “你骗我,玉儿好好的,怎会走了呢?”贾敏使劲地摇着无闻子的双手,哀哀地哭。
  但哭了没几下,她又晕死过去了。
  也难怪,她原本体质就弱,现在刚刚生产不久,气血更是不足,哪经得起这般一惊一吓的。
  无闻子确定贾敏无碍后,给她盖好了被子,摇了摇头,迈步走到外房去了。
  无尘师太还在打坐,见无闻子出来,便又睁开了双眼,冷笑道:“师妹你不是自称精通什么天机神数么?当初你既能算出这傻丫头投奔我们而来,为何偏偏算不出她要惹下如此弥天大祸?”
  无闻子脸上一红,道:“师姐看你这话说的,好似我是天上神仙一般。再说了,就算是天上神仙,恐怕也未必能知尽世间诸事的。”
  无尘师太“哼”了一声。突然,她压低声音问道:“那孩子,真的死了么?”
  无闻子怕无尘师太怪知道真相后发火,同时也想压一下她的气焰,便说道:“师姐你原本硬要诅咒人家早死的,她死了不是千好百好么?”
  无尘师太双眼一瞪,道:“师妹你何必说出这种话来?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么?我要是有如此毒心,那可是天打雷劈的!”
  无闻子见师姐果然口硬心软,不忍再折磨她,于是压低声音将实话说了。
  无尘师太听毕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师妹你想得比我周全,如此处理最为妥当。好了,我回我那边去了,你好生看好屋里那个傻丫头吧,小心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无闻子连声答应了。
  无尘师太长叹一声,终于起身离去。
  
  经过近一个月的劝导后,贾敏终于看开了此事,勉强平静了下来。
  无闻子见没必要再将她关在屋子里面,便让她重新跟大家生活在一块。
  阿珂好几个月没见着贾敏了,现在终得见面,自然欢喜非常,于是抓住贾敏的手一个劲地问病好了没有。贾敏被触动心事,又想哭,但还是努力忍住了。
  这时无尘师太见贾敏已无大碍,先前的怪病也没了,知道再留她不得,免得日后再惹麻烦,于是这天找到无闻子,说将贾敏送回贾府去。无闻子见一年已过,的确是时候了却这番缘份了,便也点了点头。
  贾敏知道两位师太的意思后,虽然有些舍不下无闻子,但毕竟不愿再呆在这块伤心地,于是也就答应了。
  无尘师太见事情已定,便跟无闻子商量如何将贾敏顺利送回京城去。毕竟贾敏是国公之后,不可儿戏。
  无尘师太虽然面上对谁也不在乎,但心里自有一番分寸,知道有些麻烦是万万不能惹下的,否则对神对鬼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大家正在发愁的时候,贾敬恰好亲自带着一队家人赶到蟠香寺来了,说是贾母实在放心不下,非得命他带人过来看看情况不可,还说如果贾敏的病情已除,便马上接回府去。
  无尘师太和无闻子没想到有如此巧的事,当即安排贾敏上路。
  贾敏临走的时候,忍不住扑到无闻子的怀里又哭了一把。无尘师太却冷着脸站在一边,面无表情。贾敏想过去辞别的,却又没那个勇气,一时间犹豫不决。无闻子知道她怕无尘师太,便低声对她鼓励道:“师太是个面恶心善的人,她可是一直暗地里护着你的,你这番离去,说不得此后再不会回来的了,说什么也得跟师太辞别一下。”
  贾敏得了这话,硬起头皮走到师太跟前,“卟”的一声双膝跪了下去,动情地说道:“感谢师太收留和宽容之恩,小女今天就要离去了,请师太日后多多保重!”
  无尘师太没想到堂堂国公之后居然会给自己下跪,还说出如此动情的话来,心里一颤,双眼竟已湿了少许,忙双手将贾敏扶起来,强作镇定地说道:“你家里的人都念着你,你这就去吧。”
  贾敏再次走到无闻子跟前,也深深地拜了一拜,这才登车而去。
  回到贾府后,贾敏一直得不到那个“黄衫公子”的消息,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尚在人间。四年后,她遵从贾母的安排,嫁林如海为妻。三年后,她生下了黛玉。再过一年后,她又生下一个儿子。
  之后,她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儿子在三岁夭折后,悲伤之余,又令得她常常想起早年也“夭折”了的玉儿,结果心情更难见好。
  神思恍惚之下,她开始梦起那个“黄衫公子”来,梦见人家四处寻她;时有又梦起那可怜的玉儿,梦见玉儿依然睁不开眼睛,正一个人躺在大里呱呱地哭。
  梦醒后,贾敏总是伤心得涟涟落泪。林如海问她怎么了,她哪敢说出半句实话,只说想念死去的儿子。
  如此苦苦支撑了几年,她终于病入膏肓,最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春天含悲而逝。
  她死去的时候,她的“玉儿”已经一十四岁了,早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俏姑娘了。
  当然,这些是后话,暂且不提。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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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闹脾气玉儿绝食 哭落叶贺善遇险
  
  进得贺家后,玉儿在奶妈等人的悉心照顾下,情况得到了很大的改善,不仅吃奶有力气有了,而且吃进去的奶量还不错,每一次都能吃个饱饱的。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再吃,体质居然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当然,玉儿也会哭,想尿尿了就哭,饿了也哭,身上发痒的时候也哭。当奶妈的孙婶经验丰富,每一回见玉儿哭起来,都知道玉儿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都能及时地给予解决了。
  孙婶还说,孩子哭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孩子太小,不会说话,只能用哭来表达她的意思,要是你硬不让孩子哭出来,那可要憋坏了孩子,甚至闹出什么毛病来也不知道。
  看来,照顾孩子也是一门学问。想当初在蟠香寺的时候,贾敏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无闻子也只是个身在佛门的女尼,她们哪里懂得这些,加上那时偷鸡摸狗一般,所以最怕的事情就是听到孩子哭,一听到孩子哭就恨不得拿被子将孩子捂起来。如此这般,孩子怎能活得好!
  贺汀夫妇也常来看看玉儿,见玉儿长势不错,心里踏实了许多;再细一看,见玉儿生得端端正正,且皮嫩肉滑,心里更多了一份欢喜。
  到了秋天,年近四十的柳氏终于顺利产了一个男婴,白白胖胖的,称了称,居然有七斤九两。
  夫妇二人更为欣喜,心想终究善有善报,于是给这孩子起了个贺善的名字。
  哪想贺善一出生,一件怪事当即闹了起来:玉儿当天便绝了食,居然死活不肯吸孙婶的奶了。
  孙婶很伤心,以为玉儿嫌弃了她。但又怕玉儿饿坏了,只得如实向主人作了禀报。
  贺汀得报后感觉好生奇怪,心想道:“是不是你奶水里有了异味,所以玉儿不肯吃了?”不过,这样的话他又怎好提出来,思索片刻后,叫孙婶换了个奶妈试一试。但过没多久孙婶又跑来禀报说,试了几个也没用,玉儿就是不肯吃奶了。
  贺汀这才皱起了眉头。
  “要不,我给她弄米糊吧。”孙婶突然提议道。
  “这么小的孩子,能吃米糊么?”贺汀不放心地问。
  “普通人家少奶的时候,孩子才三两个月大小便有喂吃米糊的,现在玉儿四个多月大了,想必无碍。”孙婶道。
  “那好吧,你们快给她弄米糊去,别让她饿坏了。”贺汀吩咐完这话,走到妻子房中看母子二人去了。
  此时小贺善正在熟睡,柳氏产后虚弱,也躺在床上静养。
  贺汀移把凳子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地握住妻子的手,问她感觉如何。屋里的丫头知道这对主人可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于是自觉地闪到门外去了。
  正当贺汀坐在床边陪着妻子说话的时候,孙婶突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禀报道:“老爷夫人不好啦,玉儿给米糊呛着了,差点没了气儿!”
  贺汀眉头一皱,道:“你不是说她可以喂吃米糊的么?”
  孙婶红着脸道:“别的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可以的,哪想玉儿这般娇嫩,那米糊刚灌到她嘴里去,她就哇哇地哭了,一哭,米糊就掉进气管里面塞住了,好在我眼明手快,拿手指这么一扣,居然给扣通了。”
  孙婶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指比划起来。
  贺汀见孙婶还有兴趣在这里表演,气得哭笑不得。
  “怎么有奶不喂,你却让孙婶喂起米糊来了?”柳氏用责怪的目光看了看丈夫。
  贺汀无奈,只得将玉儿今天不肯吃奶的事说了。
  柳氏想了想,抬眼对孙婶说道:“你把玉儿抱过来,让我看看。”
  孙婶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没一会工夫便抱着玉儿走了进来。
  柳氏向她招了招手。孙婶明白,猜出她想亲自给玉儿喂奶,便将玉儿放到她怀里,然后退到了门边去。
  毕竟屋里有男主人在场,她不好意思当着男主人的面观看柳氏喂奶。
  柳氏抱好玉儿后,解开了怀里的衣衫。
  奇的是,玉儿刚一看到柳氏的奶头,便如饥似渴地凑过小嘴去,看准了奶头一咬,便“嗞嗞”地吮吸起来。
  坐在旁边的贺汀看得呆了,心里想道:“看来孙婶她们的奶水真有问题,还是我夫人的奶水味道最好!”
  他这么一想,居然产生出一种也想凑过去喝几口奶水的古怪念头来,但随即意识到这是个极可笑的念头,于是一张脸便红了。
  据说,好些做了父亲的男人看到妻子给孩子喂奶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产生这样的古怪念头,好在念头毕竟只是念头,没几个男人真会凑过去吃妻子的奶。
  闲话少说。
  柳氏发现玉儿专爱吃她的奶后,干脆做了个决定:以后由她同时给小贺善和小玉儿喂奶。
  贺汀向来主张“有饭同吃”的,自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倒是孙婶多少感觉到一些失落,说自己辛辛苦苦给玉儿当了几个月的奶妈,玉儿居然转眼便翻脸不认人了,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但玉儿吃上柳氏的奶后,却有一个讲究:她要固定享用一个奶头,不准小贺善沾上半点,否则她就不肯吃了;而另一个留给小贺善的奶头,她倒自觉得很,从来也不会去碰一下,好似生怕弄脏了自己的小嘴一般。
  柳氏将这趣事跟丈夫说起的时候,贺汀禁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说玉儿这丫头真是有自己的脾性,小小人儿就懂得这些,日后长大了,恐怕没几人能应付得了。
  贺汀这话还真没说错。别说玉儿长大以后脾气如何,单说她到了一岁多的时候,她的独特脾性便日益显现出来了:她吃饭用的碗儿你得单独给她放好,决不准跟大家的放在一块,更不准别人随便拿来用了,否则她可跟你没完。某日孙婶一时大意,拿了她的小碗装了半碗米糊喂给了小贺善,玉儿看见了,不仅不肯要这碗了,还“叭”一声摔碎在地上。
  此外,她用的衣服、鞋袜和毛巾等,也不准别人随便乱碰。当然,孙婶是专门服侍她的,所以孙婶可以除外。
  为此,孙婶倒又骄傲了起来,对人说玉儿还是有良心的,知道对不同的人区别对待。
  到了小贺善也会跑会走的时候,麻烦更大了:玉儿居然连自己的玩具也不肯给小贺善玩,而小贺善玩过的玩具,她也不肯要。可不,每当小贺善过来拿她的玩具时,她便会一把掌打将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小贺善知痛,立马“哇哇”地哭将起来。
  贺汀夫妇见玉儿的脾性变得如此古怪,再想笑已经笑不出来了,只有暗暗地摇头叹息。
  毕竟玉儿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可以疼她爱她,但实在不好过于苛严地训导她。
  世人说后爹后妈难当,或者正同此理。
  更让他们伤心的是,尽管此时玉儿早会说话了,但玉儿从来不肯叫过他们一声爹妈。好在贺汀夫妇是有度量的人,没作任何计较。
  转眼间,三年已过,正是一个美丽的秋天。
  这一天,正是小贺善三周岁的生日。
  贺府门外也长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此时秋风吹起,树上那黄了的梧桐树便时不时飘下几张来,在空中晃晃悠悠的。
  孙婶带着小玉儿和小贺善来到门外,让他们尽情地追捉风中的黄叶。
  屋子里面,贺汀等人正在忙乎,准备给小贺善摆个小小的生日宴,好让一家大小好好地开心一下。
  这时小贺善抓住了一张梧桐树叶,美滋滋地拿给玉儿姐姐看。但玉儿姐姐不屑一顾,说她的树叶子才是天下最美的。
  说着,她亮出了手上三张美丽的梧桐树叶来。
  小贺善看得眼惨惨的,叫玉儿姐姐送给他一张。但玉儿姐姐任是不肯,说她的东西,就永远是她一个人的东西。
  小贺善认定玉儿姐姐手上的叶子才是最美的,于是别的叶子也不肯要了,坐在道路中央直哭。
  孙婶刚想跑过来劝解,突听得屋里有人叫她,便回屋去了。
  这边玉儿根本懒得理会小贺善,依然在风中追捉她的落叶。
  正在此时,随着“得得得”的马蹄声响,一匹奔马照准路中央的小贺善良疾冲而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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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柳夫人失子成痴 小玉儿离奇得病
  
  贺汀夫妇的小儿子贺善就这样死了,依然死在自己家门口,依然死在马蹄底下,正如多年前他们那可怜的小女儿一样。
  世间总有些巧合得令人吃惊的事。小时在我们那个小山村,某户人家在自己院子里挖了一口深井,结果第一年大儿子掉了下去,淹死了;第二年,二儿子也掉了下去,又淹死了。孩子的父亲大恸兼大怒,搬来块大石头,准备把井口封上。哪知那块石头不够大,“咕咚”一声滚了下去,同时将这位可怜的父亲也一并压了下去,结果也淹死了。
  这一件事,后来被村人定为我们全村历史上最荒唐和最凄惨的一件事。
  现在,贺汀夫妇也摊上这样的一个凄惨和荒唐。
  夫妇二人再怎么通明,也哭了个死去活来。
  不过,这一回倒不是马车撞的人,而是一匹脱缰的奔马踩的人。官府很快查了的,结果查出这奔马的主人不是别人,居然又是多年前那个钦差大臣。
  世间总有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巧合和荒唐
  原来前不久,这位钦差大臣又到苏州视察。闲中无事,听说北山好打猎,所以这日拉上一伙人准备好好玩上一场。哪想刚出北城门,他座下骑便受了惊,一把将他抛落在地,扬蹄奋奔而去。
  结果,这脱缰的奔马跑到贺府门前的时候,“卟”的一声,将坐在大道中央哭啼的小贺善踩了个腹背洞穿。
  既然是脱缰的奔马,踩了也就白踩了。当初人家坐在马车内踩了你的时候,你尚且告不动人家,现在人家根本没在马上,你又怎指望告人家去。
  贺汀折腾了一番见毫无办法,只得认命。
  但柳氏再也控制不住,一直在哭,哭到声音几乎出不来的时候,终于失去了本性,于是一会儿骂孙婶没长眼睛,孩子出了事也不知道;一会儿又骂玉儿人小心毒,为了一张破树叶,居然活生生将自己的弟弟给害死了!
  孙婶然不敢还嘴,一任柳氏痛骂。
  小玉儿则没事儿一般,连个错都不肯认,居然还在坚持说她的叶子就是她的,谁也不能拿。
  唉,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她太小不懂事,还是因为她天性冰冷无情。
  贺汀只得一个劲地劝解妻子,说人各有命,孩子要走终究要走的,怨不得天,也怨不得地,更怨不得旁人。
  但柳氏哪里还能听劝,悲悲地哭道:“我们算是善事做尽的了,却落得如此下场,究竟天理何在?都说善有善报,可为何现实中总见恶人在逍遥自在,而善人却生不如死?如此说来,我们再做善人又有何意义?”
  贺汀长叹一声,无语。
  他没法回答妻子的问题。
  但他没有怪责孙婶,更没有怪责玉儿。
  不管老天如何对他,他总不愿将错误归结在别人身上。
  但柳氏经过这一次打击后,整个人几乎变了个样,有时脾气很躁,动不动就对下人骂骂咧咧;有时则沉默寡言,甚至三五天也不肯说一句话。
  贺汀只有摇头叹息。
  后来,几乎神经失常的柳氏疑心家里有鬼,便请来一个神婆,给了人家二十两银子,要人家帮她捉鬼。神婆满屋子鼔捣起来,又是念咒,又是手舞木剑作法什么的,但一对耳朵一直在暗中留意府上人的交谈,好了解柳氏的心病。鼓捣了半天,她眼看时机已到,突然将一把木剑指在玉儿的身上,呱呱叫道:
  “她就是跑到你们家来作乱的女鬼,你们快把她赶走了,否则你们整个贺家不得安宁!”
  贺汀听得这话悖然大怒,朝神婆吼道:“你想乱放狗屁到外面放去,别在我这里装神弄鬼!”
  贺汀平时很少对人发脾气,更很少说粗话,但这一回他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怕神婆乱说话影响了妻子,因为他知道妻子的精神几乎要崩溃,再不能对她煽风点火了。
  但柳氏已经听到了神婆的话。只见她快步走到玉儿跟前,一把抓住玉儿的头发,然后发狂似地往屋外拖去。
  贺汀又惊又急,“啪”的一声给了神婆一嘴巴后,急匆匆追上妻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救下了玉儿。
  玉儿虽然救了下来,但柳氏的心病再难除去。从此,她处处看玉儿不顺眼,趁贺汀不注意的时候,总想找机会给玉儿难看:一会儿不给她饭吃,一会儿不给她水喝,一会儿拿把剪刀在她的衣服上偷偷地剪出几个洞来。
  玉儿的性子也够倔的,你不给她饭吃她便不吃,你不给她水喝她便不喝,从来不会因此而哀求一声,也决不会向贺汀打小报告。
  倒是孙婶心疼玉儿,见女主人如此丧心病狂地折磨玉儿,她实在看不过眼去,于是偷偷地跑到男主人跟前告了状。
  贺汀得知后又是一连串的叹息。他知道这些事怪不得妻子,因为眼下的妻子已经不是原来地个妻子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吩咐孙婶醒目些,暗中保护好玉儿,而不是跟夫人对着干。
  “你千万别惹夫人生气,她够可怜的。”贺汀向孙婶叮嘱道。
  同时,他四处求医问药,百般给妻子治病。但治来治去,除了徒花不少银子外,柳氏的情况没半分好转。
  如此折腾了半年,到得第二年春天,刚满四岁的玉儿突然间也犯了病,不吃不喝;勉强给她灌下去,她立马便会全部吐将出来。
  贺汀不敢大意,忙命人请了个大夫来,姓张。张大夫看了,说没事,吃两副方子便好。说完,他写好了方子,收了诊银,走了。
  贺汀忙命孙婶煎药去。
  但没一会工夫孙婶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禀报道:“主人不行啊,玉儿一沾那药就吐,再好的药,也进不到肚子里去!”
  贺汀无奈,只得命家人另请大夫。
  结果这天家人又带来了一位大夫,姓赵。赵大夫看过玉儿的病后,破口大骂前面那个张大夫是混蛋,不懂装懂,乱开什么屁药,这样的病,根本吃不进药的,你开再多的药又有个屁用?
  贺汀虽然觉得这赵大夫说的话有些难听,但见他骂得大气凛然,而且话中颇有道理,心下大喜,忙问赵大夫有何良方。
  “哪里用得着什么良方?只要我给她拔一拔火罐,病就好了!”赵大夫拍着胸膛道。
  贺汀知道拔火罐是中医治病的一个土办法,但实在是一个很有效的办法,于是不再怀疑,叫赵大夫马上对玉儿进行拔火罐治疗。
  但玉儿听说人家要扒掉她的衣服在她背脊上拔火罐,死活不依。
  贺汀以前一直宠着玉儿的,但这次关系到治病救人,他哪里还敢让玉儿任性,心一狠,叫来两个婆子,让她们跟孙婶一起将玉儿死死地反按在了床上,然后扒开了她背上的衣服。
  赵大夫已准备好了十来个罐子,点燃纸团放到罐子里面烧了烧,然后一一将罐子迅速按到了玉儿的背脊上。
  玉儿在呜呜地哭个不停。
  孙婶后来对人说,别看玉儿小人儿一个,可她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一回,就这一次,她哭了,而且哭得伤心欲绝。
  一个多时辰后,赵大夫收起他的火罐扬长而去,同时拿走了一份丰厚的诊金。
  但玉儿的病不仅未见任何好转,却日渐严重起来,没几日整个人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更惨的是她背上居然肿了起来,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那个赵大夫拔火罐的工夫不到家,拔过头了。
  孙婶看在眼里,痛在心上,眼泪叭叭地掉。
  贺汀早慌了手脚。
  他一直在为妻子的心病发发着愁,现在又遇玉儿得此重病,他哪能不慌。
  再过得数日,玉儿已经昏迷不醒了。
  快十日没进一粒米没喝一滴水了,铁人也顶不住啊!
  孙婶别无他法,只有一边守着玉儿跟前含泪向天祈福,一边拿块干净的湿毛巾不停地轻擦着玉儿的嘴唇,好让玉儿多少能吸收一点点水份。
  贺汀见玉儿眼看已经不行了,摇了摇头,命人准备后事去。
  正这时,门外传来“哈哈哈”三声大笑,接着便听得有人在放声高歌:
  “欲洁何曾洁 云空未必空;可怜金玉质 终陷淖泥中。”
  歌声高亢而清越,声贯屋栋。
  贺汀颇通文墨,细细体会着歌中所唱,心头不由得震了一下。
  他禁不住“噔噔噔”地跑出门外,想看个究竟。
  却见门外正站着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正是他们二位站在贺府门前放声高歌。
  贺汀见这僧道二人虽然形容猥琐,但骨格清奇,心念一动,忙快步迎将上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文分解。

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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