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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 2007-12-09 23:24:03 人气:1145 
《韶华》——第四章 金槛玉栏凤藻深
第四章 金槛玉栏凤藻深
朱红的宫墙,明黄的琉璃顶,雕满游龙的白玉栏杆,方正硕大的金砖从宫门一直铺到九天连阕的主殿。
嘴角边浮起一丝浅笑，朱棣暗暗对自己说：“终于还是回来了，这里。”宫中换乘的小车在前面平缓安静地走着，这里和他当初的离开的时候并未改变一丝一毫，不知道那个等他回来的人，她，变了没有？
听到从坤宁宫中传出的均匀的织机声，朱棣心头突然一松，那时时刻刻戒备的心，轻轻松松就放了下来——这里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变化。他像寻找母亲的孩子，急切地向内室走去，身后的小太监几乎都跟不上脚步。
里面一个慈爱的声音传出来：“小四，你来了？”伴随着这个声音，出来了一位中年妇人，气度雍容，目光精彩，举止行动之处自有沉韵之范。一看到她，朱棣上前就拜：“燕王拜见母后娘娘！”
皇后笑着扶起他道：“几年没见，长大了许多，礼数更周全了。只是咱们娘俩好久没见了，这些虚礼都免了吧。快来吃点心。”说着搀着他的手，带到金丝楠木四脚满枝蔓莲全面桌前，那上面早已摆好了全套的描金掐丝五彩珐琅全釉彩宫字样碗碟，共一十八样。
朱棣笑着说：“娘娘还是拿我当孩子看，这么多哪吃得了？”皇后只是看着他微笑：“恩，三年不见，个子是长高了不少，像个大人的样子了，可是在哀家这里，还是拿你当那个小孩子看呢。”
朱棣突然心中一动，想着该不该和皇后说，这言语间一踌躇，皇后就问道：“是不是有话想和哀家说？”
朱棣笑道：“娘娘，真是有件事想和你说，可是不太好意思。”
皇后抿嘴一笑：“不好意思的事，你想先说哪件啊？”
朱棣听皇后言语中的意思，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便不再开口了，只是拈起一块白玉似的糯米糕来吃。
皇后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这才慢慢开口道：“你这孩子，这次闯的祸也不小，怎么不早和哀家说，这会子才来想办法？”
朱棣心中微微一惊，略一转念，方才明白，原来皇后说得是破堤的事。连忙跪下，倒身拜下：“娘娘，请听儿臣禀明缘由……”
皇后站起来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从小在哀家身边长大，虽然不是亲生，却也是亲生的一样。哀家知道你是明理的孩子，自有你的道理——边藩不稳，皇上是知道的，事情已经在皇上面前周旋过了，只是怕那些老臣要找些话来说。”略一沉吟后，皇后接着问道：“最近你和胡相的公子走得近吗？”
朱棣连忙据实了说：“是一起吃过几次饭，不过近些日子没怎么走动。”
皇后点了点头说：“立英那孩子，我见过一次，相貌是不错，就是神情高傲了些，总不是世家子弟该有的品行。”朱棣连忙低头道：“母后教训地是，儿臣谨记在心，和他远一些就是。”
皇后笑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胡相也是皇上的老臣了，你们小辈走近些也是应该的。这些日子，既然没和胡公子出来玩耍，怎么哀家托人带了口信，你总不来看哀家呢？是不是我这老婆子岁数大了，没有小姑娘好看些？”说完，皇后只是微笑着看着朱棣。
朱棣被皇后一下子说中了心事，不由地不自在起来，低声说道：“母后，是儿臣的不对，儿臣该早些进宫来看望母后，儿臣的事全凭母后做主，母后不要误会儿臣了。”
皇后笑起来，眼里全是母亲对最宠爱孩子的爱溺：“小四，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次做了什么事，就嘴巴会哄人好听。如果真是好姑娘，到时候哀家还是要见见的。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呢？也说来哀家听听。”
朱棣急忙又拜下去：“母后，哪有什么姑娘，您不要听别人乱说，儿臣实在是惶恐！”
皇后看了他一眼说：“别人会乱讲，难道雪心也会乱讲不成？雪心当你哥哥一样，从来是维护你的，难道会乱说你什么？你这孩子就是有事不爱说，在外面做王爷是这样，来到哀家这里也是这样么？”
朱棣听着皇后的语气重了，也不再分辩，只是小声说：“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只是觉得还没到时候，等时机到了，儿臣自会向母后禀明。”
皇后突然间沉默了，过一会，慢慢说道：“前日你父皇来哀家这里，闲谈中说起，孩子们都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想想了。那天雪心来过后，哀家就在这上面上了心。雪心是好姑娘，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身体弱了些。既然你自己有中意的姑娘，那也是好的。只是你自小没了娘，没人扶持，跟着哀家过了这么些年，便是自己亲生的一样。你若能找个好姑娘，哀家对你娘也不枉姐妹一场。”这一番话说得心酸，皇后和朱棣同时沉默下去，那伤痛而无言的往事就这么突然间来到眼前，却是促不及防的。这坤宁宫里的恭顺宁静，越发衬得端坐的两人心中，那过去的回忆如涛如浪，一轮一轮砸得心上生疼。
朱棣慢慢站起来，来到皇后身后说：“母后，儿臣给您捶捶背吧。”说完，拿了长榻上的美人锤，轻柔有节奏地帮皇后捶起背来。
皇后的声音里带了浅浅的笑意：“小四，还是老样子，那么细心。有时候天气寒冷，这后背不舒服，就想着有人给哀家这么锤锤才舒坦些。”
朱棣回道：“母后身边服侍的都是老人了，母后腰背他们都该知道的。”
皇后笑了笑说：“他们都服侍得很好，可是人呢，就是这么不知足，总觉得还是你给哀家锤着最舒服呢。”
朱棣柔声道：“那以后儿天天服侍母后身边，天天帮母后锤背，只要母后高兴，儿臣就觉得安心了。”
皇后笑了：“这是小孩子离不开娘的话，你是燕王，难道你那番地里的百姓都不要了不成？我朝江山未固，若能尽退元寇，将来我们母子有慢慢锤背细细说话的一天。”
朱棣低了头，清晰地答道：“儿臣明白母后的苦心。”
这么锤了一会，皇后说：“小四，来帮哀家把织机上的线理一理，这匹布织了不少时候，今天也差不多该完工了。”朱棣低着头和皇后一起把织机上的线头都理顺了，然后皇后就踩着踏脚，坐上去，慢慢一梭一梭织起来。
一边织一边说：“这人过日子，就像这织布一样，一丝也乱不得，一丝也错不得。乱了，错了，留在布上就是个疙瘩，总是没办法平复。这夫妻也是一样，只有经线、纬线配合好了，布才能织得平滑柔顺，这日子也才能过得好。”
朱棣听了皇后的话，刚想开口，皇后一停梭子，看着他说：“今天哀家话多了些，小四大了，有了王爷的样子。只是这婚姻不比别的，自己中意本应该是第一。可是你是皇子，有做皇子的本分，若真有合意的人，早点和哀家说说，免得日后……”皇后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慢慢飘渺起来，仿佛看到的是如烟的往事。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一会，皇后重新拿起梭子织起来，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前几日，皇上说过，希望未来的皇后出自民间。”朱棣心下松了一大口气——这样，卫雪心自然是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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