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 | 等级 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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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 2006-08-21 17:03:47 人气:6548 
（转）网上遇见梁思成
网上遇见梁思成
梁思成是网上唯一有耐性和我聊天的女孩，.如果她没有在性别这个问题上骗我的话。我是个老派男人，还是个老男人。我有点一根筋。我34岁了，尽管我没有把这个数字写到资料上去，但是网上年轻聪明的女孩子们总是聊过了两三句就发现了我的闷，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好在我也只是消磨时间而已，目的很单纯。
我的心态非常好，除开偶尔回觉得过于无聊。仅仅是找不着事情做，不是孤独，也不是寂寞。如果我学会睡懒觉，也许我就不需要依靠网络。但是不行，我每天一定要独自面对一个白天。我穿戴整齐地在家里走来走去，时间从一开始的零速度变成后来一个念头就可以转过一个下午，一样让我不安。对了，我还很啰嗦。
但是梁思成觉得我话太少，速度也太慢。当然她宽容了我。
一开始我说我打字慢，后来我只好承认，我脑子慢。
梁思成说脑子慢的人幸福一些。
女孩子叫梁思成，很奇怪。但是我找到她有更实在的原因。我是一个退休的建筑师。我说，你好梁思成，久仰。这是在晚上，家里的气氛很暖和，隐约有楼下电视的声音和尚未散尽的饭菜瘖氲。
女生头象，年龄显示比我小11岁的梁思成说，嗯，好。你自我介绍一下。
我说我是89级Q大建筑系本科生。我在网上从不说假话。
那么你的日子很富足，梁思成很有经验。
我说你为什么用前辈的名字？
我希望梁思成能为我带来灵感，梁思成说。
你是我的同行吗？
我在读一篇有关建筑史的文章。梁思成回答的刻意模糊。
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探问过她的个人履历。我不想自己过于主动，用梁思成的话说，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事实上我时刻提醒自己这一点。我的大屋业已建成，时间比同龄人早出许多，这样的辉煌，我决不允许有一点点差错危及它。
互联网是一片海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我从来都是一个可以把握自己的人。梁思成的耐心和冷漠成全了我。
梁思成每天晚上十点上线。我每天零点关机——妻子看完九点档电视剧的时间。其他的时候梁思成还要在线多久，我不知道。我们每天做固定的两个小时功课，聊无关痛痒的话题。有时侯梁思成批评一我为代表的有产者的虚伪腐化，我偶尔为自己辩解。当然我们也聊情感经历。我初中时隔壁班的两个女孩子，她们暗恋至今的美术老师。以历史掩盖现实，以真纯矫饰世故，简直象春心萌动的少男少女。我们似乎都对彼此缺乏好奇，例行公事一般把交谈持续下去。有问有答，语法准确语义清晰，经得起逻辑检验。沉闷对话的积累，量变成为意义本身。但是我喜欢，仅仅是因为有事可做。
好像在网络上练瑜伽。梁思成评价。如果是各取所需的话，我不知道梁思成想要得当什么。
只有一次，音乐节闭幕那天，妻去做头发，等她时我打开电脑。看到彩色的梁思成。朋友们都去了音乐厅，她说。我问她为什么不去？梁思成用她一贯的批判现实主义的语气说我看不出在家听唱片有什么不好，附庸风雅。可是我就快要去附庸风雅了。我说。梁思成说你去吧，我对你很失望。这时我的双手还放在键盘上。但是妻子已经坐进车里。我听到她用很重的力气关上车门。
不幸被言中，那天的节目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回来的时候，梁思成还在。我说“hi”——如果不是在网上，我的语气会泄露一些信息。梁思成没有任何问候语，打给我一串电话号码。给我电话。她说。
我想了想，拿过不接猫的那只电话。那是一部录音电话。她接起来，轻轻地“喂”了一声，嗓子有点暗哑，是那种久不说话造成的出人意料的浑浊。我非常熟悉。
我突然出现了语言障碍。我静静的握着听筒，听到一声鼻息，大概是轻笑。然后她说，等等。
接下来我听到了刚才音乐会上的曲目——马勒的《旅行者之歌》。她在屏幕上打出，维也纳爱乐。然后是George Gershwin的Porgy and Bess，然后是《味道》，黄耀明翻唱版，和声部分一群男人唱：“我想念你的笑，想念你的外套，想念你白色袜子和你身上的味道”
就是这样混乱的风格，一曲接一曲几乎没有间断地放下去。十首。然后电话断掉。“我准备了很多年去做一名Dsic Jockey。”梁思成在屏幕上说，“我还有很多要放给你听的歌。你要坚持把它们听完。为我捧场。”
一百多分钟的时间里，只有她说了两个字，“等等”。同一音节，没有抑扬顿挫，干燥的像阳光下的尘土。我用了整整三盘录音带来捕捉。
而那天以后她有两个星期没上来过。我每天还是固定的时间在线。有女孩子和我聊天，我全部认真对待。我说，你好。我在家上网。专业是建筑。但是没有一个人肯留下来。我接受了我有问题的这个现实后才开始想念梁思成。
但是当然我没有给她电话。我不允许发生什么，但是我有未雨绸缪，时刻准备着发生什么。在发生之前为自己洗脱一切责任是我准备工作的核心。
梁思成回来那天显然心情欠佳。她说hi，筋疲力尽的感觉。她没有解释消失的原因，只说刚刚看完了一篇小说。她开始把它讲给我听。那是诗人严力的一个短篇。先是介绍有关严力的背景知识，然后是小说的梗概——复活节的一场悲剧。两句话一条信息地砸过来，好像显示打字速度一样。最后是严力主页的网址。
我开始相信，大概梁思成有着和我一样的倾诉欲。
那时我们上网的时间已经极不规律。我有可能在任何时候打开OICQ。只要梁思成在。我就留在那里。我开始猜测我上来之前，她在做什么。梁思成回答我，聊天，收发信，浏览网页。
可是我只有梁思成一个网友。我告诉梁思成我的处世风格就是稳扎稳打。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女人要一个一个泡。梁思成补充。
我现在的妻子已经被我泡了15年。我说。
我现在的妻子已经被我泡了15年。除此之外我没有第二个女人。我有钱，但面对“小姐”我是一个有心理障碍的人。我只信任亲人。我已经不会和另外的异性打交道。如果妻子不穿前束的胸衣，我就永远只会从后面解开搭扣。上网聊天以前我每天所有的话都是对她说的，她有职业而我没有，我充分利用她在家的每一分钟来表达。说话说到口干舌燥。我依赖这个女人。我爱她。
我想我是爱她的。因为我不可能爱别人。
我下意识地向梁思成提到她，次数越来越多。以及我网下生活的快乐安宁。轻松一点，没有人觊觎你的幸福生活。梁思成说。我仿佛能够看到一张拱形的嘴巴，写满不屑和不妥协。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我拿起来说喂？听到冷冷的鼻息声。又是在笑。
如果，其实，别人并不比你更冲动，坚守就会变得更可笑——屏幕上的字。
我伸出手下意识地抚一下脸，深呼吸。
我们的又一次不愉快是在几天以后。近十二点的时候她上来就问我郎姆酒要不要加冰？
我说你醉了。我知道她和朋友出去喝酒了。她开始在对话窗口里敲《孔雀东南飞》。我说我要下去了，她说你不能。我说我很累，明天要起早去机场接人。
宝贝，你现在下去我就不再上来了。她说。我说，那么再见。然后果断下线。
我不愿意纵容她，我的理智认为她没有资格得到。我更不喜欢女人威胁我，何况是非亲非故的女人。
十分钟等于一支三五香烟，然后我重新上线，她已经摔到名单末尾去。毫无预兆的我觉得一阵心疼。接下来的几天我非常想念她，我24小时开通网络。
当然我可以联系到她，她的住宅电话，她的E—MAIL。我甚至已经写好了一封邮件，没有文字，附件里粘着朱利亚弦乐四重奏。最后我终于还是把它删除了。我所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我没有资本可以拿来付出。
我转录了那盘电话录音，用音响听，用WALKMAN听。杜比降噪，重低音。
等等的。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
我开始在OICQ上留言，每天晚上十点种，固定的时间，我说HI。就好象她在线一样。
我不断地翻看我们的谈话记录。不断点击那个小小的头像。
我觉得沮丧。挫折感强烈。
梁思成回来的那一天外面有雾，是一个上午。我正蜷着身子躺在地板上看VCD。烟灰缸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隐隐地，OICQ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我仔细分析了一下这个声音，确定不是又一次环听之后，我站起来去检查电脑。
打开窗口，我说HI。我满意自己还能够这样说。
梁思成说，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的。
我说，我在等你。
梁思成说接受吧。她传过来一份文件。
是一份扫描成JPG格式的毕业设计封面。是我的本科毕业设计。有我的名字，我的班级，我的学号，我的导师签名。我的字体。
这一刻我觉得呼吸困难，肾上腺素分泌加剧。
梁思成永远是大手笔。直抵人心的。
梁思成说，呵呵，怀一怀旧。说的轻松自在。如此地收放自如，于我而言不啻讽刺。
我伸出手掌盖住脸庞。吸一吸鼻子。手掌也是潮湿的。
这天我的应答更慢了，加上不断地出错。这是我在互联网上最失败的一天。我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天|——我几乎不关机——或许我们应该见一面——可是我不懂得在网下怎样和一个陌生女孩子相处——你是学文科的，我们也许会冷场——是的你对我而言还很陌生，甚至越来越陌生——我们也许会相互吸引——甚至现在已经——也许不会——那又何必呢——
第二天早晨这样的谈话记录令我不得不用一瓶250毫升的格兰威士忌来平衡自己。早晨是一个悲观主义的时端。前一晚的冤孽。我沮丧得想要就此死去。
梁思成可能还在梦中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留言给她：我离开一段时间，你好好的。
然后我从饮水机里接了一杯凉水，喝了一大口。把剩下的浇在了外置的“GVC”MODEM上。
一声悠长的惨叫。一缕烟。居然有出乎意料的壮烈。
半年后我的一个朋友，台湾同行，约我我回Q大参加他所在建筑师事务所在内地主办的学术报告会。想一想我上一次回母校已是在五年前。
那个活动影响颇大，参加者甚众。结束时，人群中有人从后面叫住我。“等等，您的东西。”是我落了墨镜在位子上。不常出门的人总是会这样。
等等。
几秒钟之后我的耳朵认出了她。
那是个看上去十分安静的女孩子，穿宽大的格子衬衫。一脸洁净笑意。左手牵在一个年轻男人手里，是刚才发过言的内地学者，青年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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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天真，庄严，你是夜夜的月圆，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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