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眉 | 等级 风云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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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 2006-03-27 18:59:17 人气:324 
《24节气之夏至》又名《夏蘸团》
立夏吃青团，夏至吃蘸团，若华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夏至大清早，大人会将昨天磨好的米粉搓成团子放韭菜汤里煮熟了，串在竹签上插在田埂流水口上。村里的小孩子们便会成群结队地在田间跑来跑去，抢那些蘸团吃。
若华小时候是抢蘸团队伍的主力军，每年都少不了她，可昨天一连发生了两件不顺心的事，盼望已久的抢蘸团也提不起劲了。
和往年一样，娘在揉米粉，米粉是上好的糯米掺了籼米和在一起用水泡发了磨的，要揉光揉透，揪一团一搓搓得滚圆，蘸点水，团子油光水滑不沾锅才成。
若华拿了小板凳坐在娘的旁边，勤快地帮娘递盆子竹匾，又拿毛巾帮娘擦汗。娘揉着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若华忙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事，大抵娘一皱眉就是要训人了。
果不其然，娘开了口：“看你那是什么坐相！女孩子家不能坐得规矩点么？”
若华骑在小板凳上，两手撑着凳头：“我坐得很好呀，保证不会摔下来。”
“哟！”娘是个勤劳索利的妇人，大圆髻子在脑后一丝不乱，最容不得小孩子犟嘴：“谁管你摔不摔，女孩子哪有你这样的坐法，两只脚要并在一起，别象只猴似的！”
若华个性大大咧咧挺男孩子气，毕竟才刚十四岁，十四岁的孩子从小就是爹娘呵护大的，猛地受了娘一顿训，眼泪便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才不在你面前哭！若华这么想着，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冲出门去，跃起的霎那，冰冷的眼泪已经从火赤的脸颊上滚了下来。
倚在门边的墙上，眼泪来得快也去得快，现在怎么办呢？娘一定还在发脾气，不如去找翰轩哥哥玩，等娘气消了再回去。娘为什么事发火啊，大人也很莫名其妙呢。
“翰轩哥哥！翰轩哥哥！”若华拐到翰轩家后院，冲里面喊，后院是翰轩的书房，翰轩进学了，一直在里面用功呢。
过了会，里面笃地扔出颗石子，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马上就到的意思。
又等了好一会，翰轩才气喘吁吁跑出来。
“怎么这么晚哪？”
“大小姐呀，我得躲过好多人的眼睛才能溜出来呢，谁象你野马似的天天在外面跑。”
若华踢了踢石子不说话了，翰轩的话让她回想起刚才的不快。
“噫？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你话最多么？”
若华摇摇头，明天起早抢蘸团的事不想和翰轩说。翰轩从去年开始就不再和别的孩子一起抢蘸团了，他说抢蘸团是乞丐的事，就象清明节上山吃别人家的供品一样。
“哎，和你说个好玩的事吧。”
若华点点头。
“我爹前几天去县城了，你知道吧。”
若华又点头。翰轩家是个小乡绅，每年总要去几次县城买点新鲜玩意。
“县城里最近来了个女人，生得可漂亮了，特别是她的一双脚啊，”翰轩伸出手掌比划着：“才这么一点点大，走路都要人抱呢。”
“谁信哪！”
若华没有缠过脚，村里的女孩子大多都不缠脚，平时要做农活呢，缠了脚怎么下田？村里缠过脚的只有金婶，脚短是短些，五个指头缩在一块，脚背肿得象个大棕子，哪点好看了。
“真的！骗你是小狗！”翰轩虽说已经十五岁，进了学，赌咒还是回复了小孩子气：“我爹拿了双她的绣鞋回来，和二叔一起看呢，我也看了，那鞋呀，尖尖的，弯弯的，手掌都放不进！”
若华酸溜溜的：“你也喜欢那样的脚咯？”
“那当然！我爹说了，这样的脚才好看！他说那个小姐路都走不了，到哪都要人抱，别人都叫她抱小姐。将来我要我娘也给我找这样一个媳妇，温香软玉哦……”
翰轩还在高谈阔论，若华早跑了。
有了这么两件不顺心的事，夏至抢蘸团就变得不那么有意思了。
第二天若华还是起了个大早，穿上白底起粉花对襟袄，下面是条蓝色镶粉花的裤子，天才蒙蒙亮，不知道大人们将蘸团插好没有。
走到自家的田边一看，竟然已经插好了，三柱香还在烧，纸灰也是热的。
要是往年，若华早去喊村里的小朋友了，可今天……。
若华叹了口气在田埂上坐下来，随手拔起串蘸团。蘸团雪白，发出韭叶的香味。
“一起吃吧。”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个人，是个大人呢，好高的个子，又很魁梧，嘴边长着一圈胡子。
“好，呀。”若华有点楞楞的，没转过弯来。
“味道真好呀，每年都吃蘸团，就你家的最好吃了。”
“这样啊。”若华还是楞楞的。
“真的！你娘做的蘸团最好吃了！”
听到有人夸娘，若华高兴起来：“是呀！娘的手最巧了！她还会绣花呢，你看，这就是娘绣的。”
若华指着裤脚上的花让这个人看。
“真的很好呢！”
若华就得意地笑。
“再吃一串吧。”那人又拔了两串蘸团，一人一串。
“嗯。”若华接过蘸团。
天快亮了，太阳在云层下，再过会便要鲜明透亮地跳出来。
那个人站起来：“我该走了，谢谢你家的蘸团。”
若华有些吃惊：“就走么？”
和这个人在一起很愉快，虽然只是吃蘸团而已。
“呵，是啊，该走啦。”那人跳下田梗，反倒比坐着更高些。远处有开门声，鸡鸭出笼的喧闹声，猪哼哼着吃食的声音，那个人站在田埂下，对依然坐着的若华说：“明年不能再和你一起吃蘸团啦，人终归要长大的。”
若华知道他指的要长大的人是自己，他已经是个大人，不用再长了。
若华后来嫁给了翰轩，是两家人从小订的娃娃亲。若华没缠过脚，翰轩也再没在她面前提过，不过她总疑心翰轩用别的方法实现了小脚的愿望。
若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很争气，读书做官，给母亲请封诰，很是风光了一把。
进城的那天若华的天足伸出轿外，站在官衙外迎接的大儿子在众下属惊奇的眼光中轻声对母亲说：“娘，把脚缩缩。”
若华一掸轿帘站起来：“你老子都不嫌我你倒嫌起我来？”
人总是要长大。
若华对着镜子任儿媳梳自己花白的头发，什么时候终于长成这么尖酸泼辣的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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